黑巖小說

第201章（第1頁）

沈珺隨之看見喉根傷痕開裂，滲出雨絲沖刷不掉、掩蓋不去的殷紅。

洛肴指著其中一端，徐徐移向另一端，行跡橫跨脖頸，“你說，無人給我吊唁。”

沈珺薄唇輕啟，如遭雷擊般雙臂一顫，幾欲接天的烈焰好似錐心泣血，將胸襟燒穿了一個窟窿，露出背后煌煌的天光。

不論如何辯駁，其中一道確為搖光所傷，他也不欲辯駁，并且為此

常覺虧欠。

沈珺明知他此刻神智不為自身所控，所言所語大抵皆是未得開解的偏執(zhí)作祟，仍強忍劇顫之意，欲問清他所怨所慮，但一字都尚未能擲地。

“可”

洛肴定定地看著他，“我只有你了。”

兇烈火舌幾乎舐到他的掌心，天與地像自此被付之一炬，可憐焦土。煙瘴令他雙眸脹澀，忽而又聽洛肴話音，像碎石剮蹭耳膜，曾反復說：“反正你會護著我的，對不對？”

其實他并不明白洛肴為何總有此問，但既然問了，他也總是回答：“對?！?/p>

而原來，對方早就告訴他為何。

洛肴無聲重復道：“可我只有你了?！表馊缤淮厝紵挠幕?，六如劍透出詭秘的赭色光澤，仿佛仰天長嗟，空余悲嘆，血目再度于浩浩然盛大若漫天的飛雨流霧中顯形，而那焚天徹地的赤焰，艷靡若忘川彼岸的幽冥花。

無形的桎梏束縛了四肢，沈珺在血目俯瞰下再動彈不得，肆流的雨液淌過睫羽根部，像被漿糊糊住了眼刺痛難耐，雙唇因過度緊抿而透出石英般剔透的色澤。

沈珺沉默地目視著眼前人踏焰而來，無數(shù)流竄的火燼分為兩道，在洛肴身前分散，又在他身后彌合。

沈珺清了清嗓子，仍是低喚聲“洛肴”。

他倏爾發(fā)覺自己竟不及洛肴闖入兩儀微塵陣時心切，尤其是當燭陰道：“殺了他。”之后，分明他劍意滯澀、任人宰割，儈子手亦已逼到近前，可與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對視，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。飛逝的流火無限延展、浮動，若零光片羽，微妙地盤桓著，好像——

曾經(jīng)如此對望過無數(shù)次。

沈珺不禁屏息出神，火焰包裹了他們的身軀，遮蔽了血目的注視，洛肴漫不經(jīng)心地摩挲著他的頸側(cè)，像打磨一塊上好的羊脂玉，令威脅與迷戀矛盾地交織。

“我的”洛肴微不可察地笑了笑，說：“祭品?！?/p>

沈珺心臟砰地一跳，緩慢垂下眼，極輕地嗯了一聲。

洛肴說：“你應了？”

他答非所問，只道：“縱然于九泉之下，我仍會用心護你?！?/p>

“你的大道”

“那便效仿地藏，盡度六道眾生，地獄不空，誓不成佛。而無論前路如何，我都將于你同舟共渡，不計生死?！?/p>

沈珺言畢思索須臾，莊重續(xù)道：“此心昭昭，日月可鑒?！?/p>

他忽感嘴唇一暖，居然是洛肴冷不防蜻蜓點水似的偷了一吻。

洛肴未置一詞，烈焰轉(zhuǎn)瞬要遮蔽不住血目的視線，隨之六如劍起劍落，滾燙的鮮血飛濺而出，驚起群山巨震。

經(jīng)久不息的蛟龍哀鳴回蕩九霄，轟隆隆煙塵盡散，除卻血眸如初，目視頭顱滾落在地，了無生息地倚靠在洛肴足邊。

而洛肴一動不動，仿佛時間凝滯此刻，連燭陰都愣了一愣，確見搖光死寂，一時怔然未語，繼而揚袖，血眸緩緩合目，晨曦重照山巒，流淌于鴉色的青絲。

燭陰瞇眸細細打量，末了，無悲無喜地嘆了聲：“好孩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