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肴旋即感到眼眶一陣酸脹刺痛,就好似同時切了一百個紅蔥頭,灼燒感刺激角膜神經(jīng)末梢,淚腺竟分泌出點點淚液,欲將刺激性物質沖刷濯凈。
“奸險詐計?!鄙颥B語間淺淡的諷意更盛,“先往高處去?!?/p>
三人當即飛身攀附冰崖,玄冰嚴寒刺骨,緊貼冰面的皮肉沒多久就凍得毫無知覺,而煙霧仍隨蠱雕狂噓著意圖掙斷鐵索的舉動擴散,震落的冰屑雪塵迎頭蓋面地撲了一臉,發(fā)頂、眼睫皆披覆層銀白。
洛肴仰頭向上望了眼,百丈陡崖依舊,將夜幕擠成一條窄縫。
他打了個向前的手勢,“到那蠱雕棲身的冰斗處,細看有無變化?!?/p>
那蠱雕嘶叫的長鳴直釘耳蝸,再加雙眸的刺痛,擾得人七竅有四竅都飽受煎熬,而肝開竅于目,腎開竅于耳,時間越久,連腔子里的五臟六腑也錯覺要被絞成肉餡。
冰崖上幾乎無從落腳,騰挪的間歇只得依靠臂力攀行,借助兩壁的來回跳躍緩解下落之勢,但愈靠近蠱雕,三人便敏銳察覺落足處玄冰裂痕愈發(fā)明顯,伴隨一聲凄厲長啼,破裂的音細密地、無孔不入地在眾人腦海炸開。
洛肴瞳仁驟縮,在冰面破碎瓦解的霎時踏壁一躍,頃刻間碎落的冰棱化作千萬顆珠雨,與坍塌的玄冰一齊自頭頂隕墜。
足有數(shù)十余丈的高度,砸到人身上輕則筋骨寸斷,重則損命當場!
洛肴猛地拽過身旁景祁,助他避過墜落的大塊寒冰,自己的落腳點突然一空,身形下滑五尺,匆遽借遁形訣縱身飛至對側。
蠱雕嘶吼嗚嗚然如怨如訴,似引天泣淚,煙絮漂浮,珠雨爆裂無聲,景祁卻是痛苦至極地發(fā)出悶哼,臉色登時變得煞白,倏然脫力,眼看就要墜入深澗。
沈珺當即舍身一躍而下,“昆侖如此行事不配圣地之名?!彼罒鹑坏纳ひ艋厥幵诤L厲嘯間,冷然道,“殺了它,問責我擔。”
話音剛落,他才一手撈住景祁,就聽洛肴洋洋道:“好啊?!?/p>
剎那陰霾徹地,玄冰陡然蒙上一層血光,連沈珺都不由打了個極輕的冷戰(zhàn),折身抬首之間,無數(shù)紅絲好似人體內部的血管經(jīng)脈,泛著血色連接成一張鼓鼓搏動的網(wǎng),隱約可見其中骷髏殘影,或是半截腐敗的手骨,正詭異、無序而癲狂地沖撞。
陰煞氣讓他心脈相系的搖光都隱隱錚鳴,他將視線投向陣中孑然獨立的身影,俯首的姿勢使后頸露出一瓣曼珠沙華的紅紋。
萬鬼同悲的哭音蓋過蠱雕嘶吼,聲浪如滔天波濤撼頓開來,滌蕩青煙,千萬珠雨盡數(shù)湮滅作飛灰。濃墨一般的衣袂被烈風吹動,束起的發(fā)梢在半空蕩了個旋。
洛肴右臂小幅度地一抖,赭色符文爬滿劍身,指間符篆于狂風中獵獵作響。
火者,五行之一,有氣而無質,造化兩間,生殺萬物。
炬焰、熾日,盛光直刺蠱雕雙目,嵌入山崖內部的鐵索被掙得翻騰不休,連帶山體都轟然震顫,逸散的刺激氣體直躥而上。
在它淚液滴落的瞬間,鳥頸像被無形的巨手擰過,硬生生絞到背后。
規(guī)則。
洛肴暗自嗤笑一聲,心說先前還意圖隱瞞身份,當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——雖然他向來沒什么計劃。
“誰人膽敢于昆侖造次?!?/p>
直沖云霄的赤焰之間卒然插入道空靈飄渺、卻威儀深蘊的女音,浩蕩靈息如同大廈傾壓,鬼陣煞氣隨之暴漲,一截斷肢在二人眼前炸裂,血肉橫飛。
洛肴強壓喉根腥甜,手中挽了個優(yōu)容散漫的劍花,抬首凝眸睇視那逆著清寒月芒,綽約自空而降的兩道人影。
但他還未開口,余光內白袍一掠,玄鐵重劍已橫身在前。
沈珺語氣里像凍了十層冰碴,字句吐出唇齒仍冒著寒氣,“靈殊仙主,近來可好?!?/p>
為首女子面覆薄紗,身著廣袖對襟襦衫,素繒帛帶綰云鬢,腰綴髾飾,中垂襳,披肩帶翩飛若緱山之鶴、華頂之云。
洛肴看清她眉眼,心間微突,遺失的畫面從記憶深處涌現(xiàn),他按下沈珺執(zhí)劍之手,撩唇笑道:“仙主怎么不記得我了,莫非是貴人多忘事,記性不好?”
靈殊仙主微抬臂,止住身側人意欲發(fā)難的舉措,目光往他劍上一掃,“六如劍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