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怕已隔大老遠,那人仍忍不住跺腳罵了一句:“固執(zhí)?!?/p>
罵完又打起哈欠,喃喃道:“算了,左右我也離不開這山,你替我多看看他吧?!边@一季冬眠不知有多久,時間似乎一次比一次長,再醒來時說不準阿肴已經(jīng)把人帶回來了?
他一邊懶懶想著,一邊應(yīng)付得知少年又跑了之后諸位“啰嗦鬼”的喋喋不休。他在文叔武叔的抱怨中不耐煩地捂上耳朵,漸漸困得睜不開眼,人形消散,意識回到原身。
他本以為自己只是睡了一覺。
一場無憂無慮的、俗擾皆忘的好眠,可待他悠悠醒轉(zhuǎn),卻只能看見——
滿目瘡痍和流不盡的血。
闃然寂寥,仿佛唯有無止盡的殷色,成為塵寰間最趨于永恒的部分。
洛肴猛地從榻上彈起來,急遽地喘息著,衣衫已經(jīng)被冷汗浸濕。
那些回憶是酥的,細想就會碎開,他狠狠搖頭將那些雜念甩出去,鎮(zhèn)定心神良久,才讓視野中的迷霧驅(qū)散。
舉目環(huán)顧,房內(nèi)空空蕩蕩、靜謐非常,清輝越過淺淺的窗欞,盛開在塌沿的一疊錦衣之上。
他沉默地攤平,身高體量倒是與他相適,依舊是潑墨色澤,緞面紋繪卻是繁復(fù),似流祥云,唯有腰束綾帶壓了圈暗金鑲邊。
洛肴換了衣衫,又將領(lǐng)口遮住喉根愈發(fā)明顯的疤痕,嘴角這才牽笑意,周身戾氣比方才褪去不少。
推門而出時,望見夜色已深。
月光潑地如水,一人停在月中,濯濯如新出浴。
絕色
洛肴悄無聲息繞到沈珺身后,可惜尚未走近,他就已驀地回過身來,用目光把洛肴描摹了一圈,“還算合身?!?/p>
“那是自然?!甭咫却搅玫寐冻鳇c牙尖,故意道:“聽聞卻月觀近日有位不周山弟子造訪,相貌頗為俊朗,觀中都傳遍了。”
沈珺發(fā)出聲不屑的氣音,并未搭理他的話,只是頃刻后又忽地開口,道:“都說某人是‘騎馬倚斜橋,滿樓紅袖招’,說不準哪日曾‘翠屏金屈曲,醉入花叢宿’呢?”
洛肴不由暗忖這仙君心眼比針眼大不了多少,給他本舊賬能翻到天亮去。
“什么英俊瀟灑的不周山弟子,我可都沒見到過。”洛肴扯扯他的衣袖,“莫非已經(jīng)名花有主,被人金屋藏嬌了吧?”
沈珺朝他翻了翻眼白,“‘名花有主’和‘金屋藏嬌’都不是這么用的?!?/p>
洛肴盯著他漸染櫻色的耳廓,微微俯下身湊近,呼吸拂著發(fā)鬢。
“受教了?!?/p>
近在咫尺的頸側(cè)肌膚即刻淬了火一般燒紅起來,沈珺身形動了動,大概是想躲開這勾人的溫度,洛肴卻是輕哼道:“你的影子被我踩住了,怎么能跑?!?/p>
沈珺聽此忍不住笑出聲,假嗔道“少年心性”,然而等他細微的舉措停下來,洛肴又要反問他:“剛剛不是要走么,怎么又不動了?”
沈珺平淡道:“影子不是被你踩住了嗎?”
身前人笑得胸腔都震動起來,心跳仿佛壓在沈珺耳邊,呼吸相聞。
但洛肴遠離時卻只摘下落在發(fā)間的一簇細花,遞到沈珺掌中,喟嘆般地說道:“仙君大人,我可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?!?/p>
素來已“千錘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境”、“百煉就金剛不壞法身般的意念從容”的漌月仙君,竟險些沒接住那朵落花。
洛肴說:“我有一物想要送給你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