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肴將他這話琢磨了一下,不疾不徐地開口:“你們可有想過,為何我鬼道首屈一指的殺陣在西涼山卻輕易被摧毀?當年九尾狐妖何等風光,謂之三界兩道第一妖也不為過,遇上東西鬼帝的九曲鬼河陣仍束手無策,饒是僥幸出逃,也重傷難愈。周乞那廝雖不能與鬼帝相比,但憑西涼山鬼修之眾,這陣法也不應(yīng)該如此羸弱吧?”
“天雷陣是針對九曲鬼河陣所創(chuàng),玄度觀尊曾身陷陣中,對此陣玄妙幻化有所領(lǐng)悟。當然,更主要的原因是”景昱笑意淡卻,“陰氣滯澀。”
洛肴眉稍微挑,心說沈珺知道的不少。
“此外,卻月觀雖不齒寒昭掌門所為,卻與不周山達成共識。”談及此,景昱不免斟字酌句。
雖然洛肴早在見那開了封的拜帖時就已心知肚明,但對緣由毫無頭緒,當下被勾起好奇心。
“聽風寨、聽雷寨、聽雨寨等山匪派系實為一體,他們類似于江湖中的‘丐幫’,門路四通八達,眼線眾多,消息甚是靈通。寒昭掌門與聽風寨的交易不為錢財,是為消息。這亦是為何衡芷尊雖不知曉禁地內(nèi)情,卻仍舊如此忌憚外人造訪不周山的原因——不周山靈脈虧損,多半是由陰氣滯澀所致。靈脈乃不周山立派之根本,為防各方有心人得知后虎視眈眈,寒昭掌門暗中隱瞞此事,并向聽風寨打聽滄瀾海圣水的消息,意圖借圣水之力彌補靈脈?!?/p>
“段川告訴你的?”
“是、咳是小師叔轉(zhuǎn)告于我。自寒昭掌門執(zhí)掌不周山至今,耗費近百年、派遣弟子不知凡幾,時至今日,不周山已無人可用了。銘巳掌門自愿承擔過錯,以換取卻月觀協(xié)助不周山尋滄瀾海圣水。”
陰氣滯澀。洛肴心內(nèi)將這四字反復(fù)勾勒。
倘若自己記憶無誤,早在十五年前,他拔出六如劍時鬼域門便重新開啟,陰陽循環(huán)應(yīng)當已經(jīng)無礙才是,可為何如今依然陰氣滯澀,難道鬼域門再一次被關(guān)上了?
景昱見他半晌未搭話,從左足尖盯到右足尖,“洛公子這半月來都在何處?小師叔特意囑咐,您有舊傷未愈,讓我好生照料?!?/p>
洛肴不甚在意地聳聳肩,不久前才說怕痛的事又置之腦后,簡要提起西涼山殺陣與那被牽引的陰魂,“現(xiàn)在倒是都能串聯(lián)一處,西涼山陰氣滯澀,故殺人以充陰氣,看來這趟舊地重游是非去不可?!?/p>
況且,西涼山與他生前究竟有何約定,抱犢山覆滅之事又該從何著手洛肴只覺前路難測,閻王爺?shù)牟罟烙嬤€要再往后稍稍,一番計量之下,卻將另一件事排到最頂端,他視線似在景昱背影扎了根,南枝飄到他身側(cè),用僅二人可聞的音量道:“景昱看上去有點怪怪的?!?/p>
“態(tài)度也很奇怪。”洛肴小幅度頷首,“雖然我自覺并非歹人,但他既在盟宴上懷疑我當年登頂昆侖是另有所圖,就算是為配合卻月觀才口出此言,可難道心底就從未這般猜忌過嗎?怎么今日對我刮目相待,變得如此信賴于我?!?/p>
南枝若有所思地“哦”一聲,“那你還跟他走?”
“沈珺不在昆侖?!甭咫扔脫u光挽了個瀟灑至極的劍花,“他才不會乖乖聽映山老頭的話,我不過想看看漌月仙君葫蘆里賣的什么藥?!?/p>
“你瘋了!”南枝一時愕然,不由地提高嗓門,反應(yīng)過來后立刻捂緊嘴,悄聲道:“你就不怕這群壞仙人又設(shè)一局,把你咔嚓一下,‘一刀兩段’了?”
洛肴無所謂道“認栽”,她嘖嘖嘴,直罵:“色令智昏?!鞭D(zhuǎn)眸又看洛肴掌間搖光熠熠生輝,翻了翻眼白,“仙君把心脈相系的佩劍給予你‘聊表心意’,你們倆真是爛鍋配爛蓋,色令智昏得不相上下、半斤八兩,還是百年好合吧?!?/p>
語畢不忘再瞪景昱一眼,嘟囔著臭仙人算計來算計去的,嘴硬道她談情說愛之心已熄,要回玉佩繪符修習(xí),走之前忽然不解地一偏腦袋,“照你這么說,仙君又為何信任你一介鬼道中人?”
“或許是因為”
他命里有我死去的魂魄。
洛肴盯著左手掌心,嘴角一歪笑了一下,“他心悅我?!?/p>
南枝心謗果真不能奢望這人口中能有多少句正經(jīng)話,當即一溜煙兒便鉆沒影了。
前方景昱駐足回望,逆光使瞳孔浸染幾分幽深,待洛肴走近,再復(fù)掛上淺笑,“洛公子有何打算?!?/p>
“殺雞取血畫符,隨后與你同往西涼山?!?/p>
景昱聽了點點頭,展臂道聲“請”。二人在楚州城內(nèi)轉(zhuǎn)了半日,直到落日西斜,盈月東升,月影掉進池水里,無論波浪如何拉扯,始終圍成一團蕩漾著。
洛肴斜倚廣玉蘭,指縫皆是黃紙紅血,清洗時血水融進月光,好似填補了月亮的缺口。
“快到中秋了。”
“闔家團聚的佳節(jié)。”景昱接道,“卻月觀每年都有休沐假,留在觀內(nèi)的弟子也會參加賞月宴?!?/p>
洛肴突然問他:“仙君生辰是什么時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