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輝流照,萬籟生山。
“跨過天門,便是昆侖圣地。萬物有靈僅能用以防備不時之需,絕不可再拿自己當作陣眼?!?/p>
洛肴拖著尾音應聲“好”,將一片嵩草遞入沈珺手中,俯近他耳邊道:“我教你個分辨萬物有靈真假虛境的妙計。”
洛肴執(zhí)著他手撫摸過嵩草脈絡,而眼前勝景盡收眸底,是浮光躍金,靜影沉璧,云頂層疊瓊樓玉宇,恰似“天上白玉京,十二樓五城”,墜入凡間的華胥一夢。
此乃天池,池上一座玉門橫跨,便是天門。
洛肴對勝上三十六重天的記憶雖未完全恢復,可這些年話本典籍也并非白讀,未近池畔便已打起十二分警惕,倏然波濤涌動,搖碎流光,清可見底的池中隱有活物游動。山海經有記,漢書注注釋“其狀云似蛇,而四腳細頸,頸有白嬰,大者數圍,卵生子如一二解甕,能吞人也?!?/p>
后世稱地隱——亦稱蛟。
過天門
蛟之狀如蛇,其首如虎,長者至數丈,聲如牛鳴,相傳得水即能興云作霧,騰踔太空。
它未開靈智,不屬妖物,卻亦別于尋常山野精怪,當屬靈物。世上雖無龍,但有蛟,正如世上雖無神仙,但有源源不絕、傳承千年的修道者。好像天道從未有終結,萬事萬物皆是過程。
此去昆侖無路可繞行,欲拜謁者必須飛身掠過游蛟盤桓的天池天門,無從落腳的池面對于普通修道者而言或為天塹。洛肴別的不敢自傲,龜息遁形訣卻是爐火純青,雖不至踏雪無痕,但水上漂一漂綽綽有余。
他足尖輕點,落在池面僅泛起細小水紋,呈下落之勢的身軀便又凌空而起,夭矯如龍地躍上天門,在黑蛟翻身之前迅速回岸,連氣息都未變。“那玉門上有字?!?/p>
“是登三十六重天的規(guī)則。對于仙門弟子,每屆論道會的規(guī)則都不盡相同,你可看清楚了?”
洛肴回憶片刻,道:“千巖萬轉路不定,迷花倚石忽已暝。熊咆龍吟殷巖泉,栗深林兮驚層巔。”
“這是”沈珺聞言面色一凜,“這與從前相去甚遠。”
“看來昆侖也并非對仙魔兩道暗涌無所顧及。”洛肴閑閑撥弄清池漣漪,心想自入那不周山以來,修真界真成了一灘越攪越濁的渾水。
與他無關的事他懶得去管,但沈珺想不想管可就不一定了,若不愿兩道動亂,必定是要去和稀泥的。如今仙道以玄度觀尊為尊,而魔道是妖鬼兩道的并稱,鬼道奉東西鬼帝為圭臬,妖道乃鶴妖凌羽統(tǒng)領,在這四人之下為各派掌門洞主,所謂尊長尊使都是名聲好聽,修為也大差不差,且多半已脫俗避世,若非受邀,不會親自遠赴昆侖。
而再往下數去,青年一輩中,漌月仙君算是首屈一指。洛肴眨眨眼,一時恍然大悟,參加昆侖論道會的皆是如景昱景祁那般歲數的小輩,那他們倆往山上一丟豈不就是兩只橫著走的螃蟹?只是不知這次“盛大”能盛大到有多少老不死的——咳,多少前輩出山。
他一邊思忖著,一邊將自己鬼道修為隱去。
否則要面對的就并非“規(guī)則”,而是和生前一樣,迎戰(zhàn)昆侖十二仙。
“既然今年登天的規(guī)則如此不知所云,必定亦是難倒眾人,你我若是腳程快些,說不準能趕上參加論道會的弟子?!?/p>
洛肴道:“卻月觀派哪幾位弟子來昆侖,你們家不高興?”
“對,再加一個來見世面的沒頭腦?!鄙颥B頗感頭疼地摁了摁眉心,“幸好還有景昱在,他以我樣貌示人,不知有無遇見難處。”
洛肴本想說到時一問便知,話到嘴邊卻轉了個彎,“既然這圣水是個燙手香餑餑,昆侖又有如此布局,想來亦是覺事態(tài)已然箭在弦上,我們倒不如來個‘螳螂捕蟬,黃雀在后’?!?/p>
看看這不入世的昆侖圣地、這暗中攫取山川之靈的魔道、這謀求圣水百年,不惜斷送兩代掌門聲譽的不周山究竟有什么好戲要上演。
沈珺略微頷首,道:“先解此局?!?/p>
“若是規(guī)則,那便僅有兩個選擇,一是遵守,二是打破。”
“但此乃詩詞?!蹦亲肿志渚湓俣仍谀X海內流轉:千巖萬轉路不定,迷花倚石忽已暝,熊咆龍吟殷巖泉,栗深林兮驚層巔。
是隱喻,還是告誡?
沈珺雙手結印,靈息隨吐納淌于經絡,氣運大周天,冰境劍道蘊于掌內方寸。“你引游蛟,我再去檢查一番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