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沒什么,未雨綢繆罷了?!甭咫嚷朴频卦诰|紙?zhí)砩弦还P,“若當真有不識時務者,定叫他有來無回?!?/p>
正如景寧所言,沈珺近日忙于盟會籌備,一連好幾天不見人影。
不過縱使如此,也并非沒有音訊傳來。
見碧落,皓月初生,月色清明。
洛肴三兩步躍上房頂,于清煙徐來中接下馮虛御風之物,它伏在手心撲騰翅膀,被兩指捏住喙部,術法消散,才逐漸安靜下來。
宣紙攤開后顯露遒勁墨跡,寥寥幾筆,寫的是“見字如晤,展信舒顏?!?/p>
除此外再無其他內(nèi)容。
他舉起來透著月光左看右看,確認當真僅有這八個字,滿心無可奈何地將它妥帖收好,與其余五張疊置在一處。
而這攏共六張宣紙,無一例外的,每一張所書都是:“見字如晤,展信舒顏?!边B標點符號都沒有更多一個。
但洛肴雖然忍不住腹誹,面上唇角卻是揚了又揚。若說仙君大人對自己有所思念,他又僅僅只寫這寥寥幾語,可若是說他毫不想念,卻特意為送這八個字冒著風險施術傳書,實在是
他蘊著笑意的目光轉(zhuǎn)過庭中羽葉蔦蘿,霧靄輕渺流動,扯地連天。古榕樹刻下了少年自幼寸寸增高的身量、練功的木樁隱有劍痕。
小荷塘內(nèi)的錦鯉一看便知精心飼養(yǎng)了多年,瞧見人影便熱絡地聚到跟前;石臺上棋盤是手工鑿制,一橫一豎的線條嚴謹?shù)浇蹩量?,余留著未畢的弈局;攢尖頂?shù)牧峭ぶ炱峁鉂?、姿態(tài)清穆,亭下?lián)u晃著藤扎的舊椅。
或許曾有人在午后時分,于搖椅休憩中享過似枕華胥的好夢。
旁觀這無言的一草一木,竟讓他一時生出些——
如果就這般留在卻月觀,似乎也不錯的念想來。
“洛肴。”
洛肴眼皮一抬,“呦,終于舍得回來了?”
南枝理直氣壯道:“是啊,好不容易有人能同我說說話,先前都快悶死了?!?/p>
洛肴仔細看了她片刻,“你現(xiàn)在好像可以距離玉佩遠一些?!?/p>
他從襟中模出那塊有綹有絮的玉,絲毫沒有什么品質(zhì)可言,只是如此細致地把玩時,隱約可辨其上篆有淺浮雕,不過或許是年代久遠,磨損嚴重,已經(jīng)幾乎看不清晰。
他在游神間摩挲著圖紋,撇與捺倒像個名字。
“景昱與景蕓帶我在觀內(nèi)四處逛了逛,怪不得人人盡說江南好。”南枝飄在半空,青白小臉浮現(xiàn)雀躍之色,“景昱還道春水碧于天時,可臥畫船聽雨眠。我甚至同景蕓約好,等她到了年歲便邀我一起去游歷,賞遍千里江山、仗劍天涯。回來之后我們便在升州定居吧?”
洛肴笑著問她:“住哪里?”
“就在卻月觀下買套宅子嘛,我都想好了,游歷之時我和景蕓遂大展身手,景蕓負責劫富,我負責濟貧——嘖,濟你這個貧。然后我去看上的宅子中鬧鬼,把房價狠狠降一降,豈不是便能趁虛而入?到時候以此為據(jù)點,東抵余杭、北上冀州、西平蜀地、南闖滄瀾海!”她興奮地舞了好幾圈,最后停下來,晃著腿道:“闖蕩累了,就回家來?!?/p>
洛肴撫著玉佩的手一滯,舉目遠眺,天邊云翳匯聚,壓得低沉,似乎要起雨。
他本想說“話不要講得太滿”,卻見南枝瞧上去高興得很,于是心念一轉(zhuǎn),只道:“好啊?!?/p>
南枝又忿忿呢喃道:“景寧還用陽春面饞我!跟報菜名似的嘰里呱啦亂吵一通,什么燉生敲水晶肴蹄松鼠桂魚雞汁干絲”
她念到一半忽地住了口,無實體的單薄身軀仿佛被風吹動,清輝照過,顯出幾分透明色澤。
“好想嘗嘗糖葫蘆是什么味道?!彼蝗徽f。
無邊夜色匍匐之下,連帶聲音也變得縹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