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忽而察覺到一絲怪異,若是背后靈,那確如那警示所言,只要不回頭就不會存在威脅,但背后靈屬于怨魂其中的一類,按理說,應當十分畏懼他這從無間道獄爬出的“惡鬼”才是,怎么敢與他們距離如此之近。
可如果不是背后靈,那張陰寒的長臉又會是什么?
洛肴手掌弓起,指尖將將要觸碰到袖口。他袖間有個不起眼的乾坤袋,符篆、刃片、零錢囊等等雜七雜八的皆收在內(nèi),除此外,其中還有只許久未曾拾出的銀瓶,約莫半個巴掌大,瓶身素而亮。
他一再拖著閻王爺?shù)牟钍?,絕非是因怠惰因循,畢竟再如何愛偷懶不著調(diào),事情的輕重緩急還是拎得清的,只是還陽后復歸陰律司,判官又與他言“命”之后,他隱隱有些抗拒此事,懷疑地府委任他所辦之差另有所圖。
可如今他分明已不再存心尋找那四件器物,器物的機緣竟然上趕著送上門來。
鮫人難道昆侖當真有鮫人聚居,這背后靈亦是鮫人歌喉引發(fā)的幻覺?
洛肴思緒剎那轉了千百回。鮫人可以發(fā)出凡人抑或修道者接收不到的聲波頻率,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制造幻象并非難事,他道:“仙門弟子登昆侖,可曾有過失敗的先例?”
“談不上‘失敗’,昆侖雖不入世,但與各門派多少有些往來,又身負仙道圣地之名,人情世故總是要顧及的,不會無端使人落了面子。”沈珺略微回憶,方才續(xù)道:“若是往常,弟子會在登天途中經(jīng)受考核,限時七日,依照規(guī)則順利完成即可獲得論道資格,未完成仍可旁觀論道?!?/p>
“考核?”
“魔物、靈獸、秘寶或是暗器。”
沈珺話音才剛落地,狹長冰縫深處就傳來低沉異響,嘶吼聲震得冰面表層隱約有開裂之兆。兩人交換個眼色,當即迎著嘶吼來源處奔去。
此舉一是不明“一看腸一斷,好去莫回頭”是否是規(guī)則,走回頭路顯然并非上上之策,二是眼下身處的空間逼仄,連劍都拔不出來,而那發(fā)出驚天動靜的生物若是體量龐大,棲身處必定較此地寬敞,或有周旋余地。
漸寬的甬道印證了二人所想,愈向冰縫深處震顫愈強烈,五臟六腑都好似抖到半空顛了三顛,一股極濃厚的腐敗之氣叫囂著翻涌而至,像爛肉悶在臭水里發(fā)酵了十天半個月。
二人不由屏息,正凝神分析事態(tài)之時,幽深的縫隙遠端出現(xiàn)個朦朧的白點,定睛一看,竟是前方有人驚叫著朝他們跑來,滿面戄然,觳觫不止。
看裝束是名仙門弟子,沈珺剛想喚他別沖動,詢問前方發(fā)生何事,卻見那人脖頸像在瞬息間被無形的巨手猛地擰過,一百八十度生生絞到身后,凝滯的身軀仍是正對著他們,頭顱面目的位置卻被扭成后腦勺。
旋即撲通倒地,再無聲息。
沈珺兩步躍身上前,急忙探那人脈搏,薄唇抿做了一條線。
洛肴見他神情,暗覺不妙,“怎么回事,他死了?”
雖然有此問,但見這人連頭都被活生生扭成這樣,知道肯定已毫無生機。洛肴心間疑竇更勝,將突如其來的一切反復琢磨,“難道‘莫回頭’居然是規(guī)則?”而違背規(guī)則,就會有如此下場。
沈珺眉梢一緊,輕咬了咬后牙,“饒是如此,昆侖也不能以性命做懲戒?!?/p>
他平緩心神,俄頃才一抬下頦,“這吼叫之聲未歇,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?!?/p>
似是回應他此語,又是一陣混雜著腐臭的嘶鳴傳來,離得近了可以聽見金戈碰撞的聲響,像一條極粗極長的鐵鏈摩擦著黑石玄冰,時不時沉重地砸墜在地,轟隆巨聲仿佛能教地裂山崩。
兩人尋聲而去,初極狹才通人的冰縫豁然開朗,遠眺可見角峰巍峨,三面環(huán)以峭壁的雪噬洼地內(nèi)墨影聳動,足有五人粗的鐵索釘入陡巖之中。
而他們剛暴露于皚皚白雪,周圍空間頃刻縮地成寸,那嘶吼不休的巨物霎時撲至眼前。
沈珺重劍已緊握掌中,只見那物呈現(xiàn)鳥形,形貌如雕,此刻聽聞洛肴道:“話本有記鹿吳山,澤更水發(fā)源于此山,向南流入滂水。水中有野獸名喚蠱雕,模樣似雕,頭上長角,發(fā)出的聲音如同嬰兒啼哭,喜好吃人。此獸貪婪、嗜血且善飛?!?/p>
這異獸瞧模樣確實能對應蠱雕,可側耳細辨,它叫聲與嬰兒啼哭卻八竿子打不著。
“或許是話本謠傳,又或許另有隱情,只不過若是蠱雕,我便知道它的弱點?!?/p>
洛肴一挑唇尖,正要引經(jīng)據(jù)典一番,散發(fā)一下見多識廣的魅力,沈珺就已道:“蠱雕喜陰,畏懼陽光?!?/p>
“”嘁,沒意思。
洛肴唇角興致缺缺地垂下來,有氣無力地道聲“對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