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工團的演出余熱未消,柳眉的名字在京大校園里更是被頻頻提及。誰都沒想到,這位風頭正勁的臺柱子,會突然出現(xiàn)在女生宿舍樓。
午休剛過,樓道里還帶著幾分慵懶的靜謐。蘇妙妙正坐在書桌前整理筆記,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和壓低了的驚嘆聲。
宿舍門沒關嚴,被輕輕敲響,隨即推開。
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門口,瞬間讓有些逼仄的宿舍蓬蓽生輝。
柳眉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。一身挺括的軍裝常服,襯得她身姿愈發(fā)挺拔,領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襯衫,風紀扣一絲不茍。她脫下了舞臺上的濃妝,但眉眼依舊描畫得精致,唇上點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正紅,既符合身份,又不失明艷。她手里還拎著一盒包裝精美的點心,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親切微笑。
“請問,蘇妙妙同學是在這個宿舍嗎?”她的聲音如同舞臺上一般清脆圓潤,瞬間吸引了宿舍里所有人的目光。
蘇妙妙的室友王娟正端著搪瓷缸子喝水,聞聲一看,差點嗆到,連忙放下缸子,有些手足無措地站起來:“在,在的!妙妙,找你的!”
蘇妙妙抬眸,對上柳眉的視線。心底那根“作精雷達”瞬間立了起來——來了。
她放下筆,緩緩站起身,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禮貌:“柳眉同志?您怎么來了?快請進。”語氣軟糯,挑不出一點錯處。
柳眉踩著锃亮的小皮鞋走進來,目光不著痕跡地快速掃過宿舍環(huán)境,最后落在蘇妙妙素凈卻難掩絕色的臉上,笑容更深了幾分:“冒昧打擾了。剛開完座談會,想著正好在貴校,就過來看看你。昨天匆匆一面,都沒能好好說說話。”
她將點心盒放在桌上,動作優(yōu)雅:“一點小特產(chǎn),給大家嘗嘗。”
室友們受寵若驚,連聲道謝,卻都有些拘謹。柳眉周身那股來自軍區(qū)文工團頂尖人物的氣場,以及那身象征身份的軍裝,讓幾個還沒出校園的女學生感到了無形的壓力,一時間都不敢大聲說話。
柳眉很自然地拉過一張椅子坐下,仿佛她才是這里的主人,笑著對蘇妙妙說:“別緊張,我就是過來隨便聊聊。說起來,我和子期哥……哦,就是陸團長,一個大院里長大的,算是舊識。聽說他結(jié)婚了,對象還是京大的高材生,我可好奇了,一直想來看看是什么樣的妙人兒能收服他那座冰山?!?/p>
她語氣親昵,一口一個“子期哥”,瞬間將她和陸子期的關系拉近,反而顯得蘇妙妙像個后來者。
蘇妙妙心底冷笑,面上卻依舊是那副嬌嬌軟軟的樣子,在她對面的床沿坐下:“柳同志說笑了。”
柳眉身體微微前傾,顯得很關切:“子期哥在部隊里可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,能力又強,上面賞識得很,前途無量呢。就是這性子啊,太硬太冷,工作起來什么都顧不上,苦了他身邊的人了。”
她話鋒一轉(zhuǎn),目光看似同情地落在蘇妙妙身上:“尤其是咱們當軍嫂的,更不容易。異地分居,聚少離多,家里大事小情都得自己扛著,心里有委屈也沒處說,最難熬的就是這份孤獨寂寞了。妙妙你還這么年輕,還在讀書,就要開始學著犧牲和奉獻了,真是難為你了。最近……和子期哥聯(lián)系上了嗎?那邊條件艱苦,通訊很不方便吧?”
這一番話,明著是體恤關懷,暗地里卻句句都在戳心窩子。抬高陸子期,強調(diào)他的前途和她柳眉的“熟知”,再刻意渲染軍嫂的苦楚和異地的難熬,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試探蘇妙妙的底細,窺探她是否委屈、是否動搖,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炫耀——看,我比你更了解他,更懂他的世界。
室友王娟在一旁聽得大氣不敢出,只覺得這位柳同志說話真好聽,可真客氣,但莫名的,又覺得宿舍里的空氣有點緊繃。
蘇妙妙放在膝上的手輕輕蜷了一下,隨即松開。她抬起眼,眼眸清澈見底,沒有一絲柳眉預期中的委屈或抱怨,反而彎唇一笑,帶著點羞澀,又帶著點理所當然的驕傲:
“謝謝柳同志關心。我不覺得難為,能和他在一起,我就很高興了。他是軍人,保家衛(wèi)國是天職,我既然選擇了他,就懂這些。他在前線拼搏,我在后方讀書,我們都在為更好的未來努力,談不上誰犧牲誰奉獻。聯(lián)系嘛,是有些不方便,”她語氣輕快,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“不過他知道我會想他,只要有空,總會想辦法捎個信兒回來的?!?/p>
她四兩撥千斤,直接將“犧牲奉獻”的苦情戲碼扭變成了“并肩努力”的積極昂揚,還順勢又撒了一把“他知道我會想他”的狗糧。
柳眉臉上的笑容淡了一分,捏著挎包帶子的手指微微收緊。這蘇妙妙,果然牙尖嘴利,心態(tài)竟也這般穩(wěn)?
她迅速調(diào)整策略,笑容重新燦爛:“說得真好!怪不得子期哥對你這么上心?!彼袷呛鋈幌肫鹗裁?,熱情地發(fā)出邀請,“對了,我們文工團這次交流演出還有幾天,明天下午正好有個內(nèi)部排練,都是團里的尖子。妙妙你是京大才女,眼光肯定好,要不要過來指導指導,也給我們提提寶貴意見?”
室友聞言,驚訝地看向蘇妙妙。指導文工團?這邀請規(guī)格也太高了!
蘇妙妙心里跟明鏡似的。指導?她一個門外漢,去指導專業(yè)文工團的臺柱子和尖子?這分明是柳眉的又一道下馬威,想讓她在專業(yè)領域露怯出丑,或者至少,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方式展示兩者之間的“差距”,讓她自慚形穢。
“柳同志您可太抬舉我了,”蘇妙妙連忙擺手,笑容羞赧又真誠,“我就是一個普通觀眾,看個熱鬧還行,哪里懂什么專業(yè)指導呀?您和各位老師的水平那么高,我去學習欣賞還差不多,‘指導’這兩個字可萬萬不敢當。明天下午我還有課,實在不湊巧,只能心領您的好意了?!?/p>
她拒絕得滴水不漏,態(tài)度謙遜,理由充分,反而顯得柳眉這個邀請突兀又帶著幾分強人所難的壓迫感。
柳眉一連兩次出招,都被對方軟綿綿地擋了回來,自己沒探到多少想看的虛實,反而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心里憋悶得厲害。她終于意識到,眼前這個看似嬌怯的女學生,絕非易與之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