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晌,她譏諷而自嘲地笑了笑:“如果可以,我多希望是這樣。”
舒意徒勞地張了張唇,下一秒,她緊緊地抿上所有空洞蒼白的安慰。
市一院的住院病床常年緊俏,舒意陪她做各項檢查時,常??匆娪谢颊呋蚧颊呒覍傧鼗蜃蚺P,高額賬單和遙遙無期的痊愈日期將每一張映得冷漠和麻木。
天氣不好,剛下過陣雨,康黛提議出門走走曬曬太陽,舒意把針織開衫披在她肩上,轉(zhuǎn)頭看了眼四五點的天色。
“天氣冷,你還是別出去,小心給凍著?!?/p>
“哪就那么嬌氣了?!笨调鞙\淺失笑:“你整天對我圍追堵截的,想下樓買個東西你都要貼身跟著?!?/p>
舒意皺眉:“我……”
康黛碰了碰她的臉,輕聲說:“成日讓我好好吃飯,可你呢,傷口沒好全,人也吃不好睡不好,你是陪我渡劫來了?!?/p>
舒意靜了片刻,她確實無法控制自己日漸加劇的焦慮和不安,只得努力地提起唇角笑了笑。
“笑那么難看。”康黛按住電梯按鈕,回頭點一點她:“這還是我認識的大美女蔚舒意嗎?傳說中九億少男的夢中女神。”
下過雨的空氣shi潤,橘黃色的晚霞曬著滿地金黃落葉,腳步輕輕地踩過去,是清脆的觸感。
舒意陪著康黛繞著小公園慢慢地走,康黛見她神色苦悶,講了許多留學(xué)時的八卦逗她開心。
“你記得fiona嗎?那個中美混血,她和她男朋友在一起七年了,結(jié)果那男的出軌了一個在美甲店打黑工的學(xué)生妹,fiona一氣之下睡了他男朋友的表弟,然后把那學(xué)生妹喊
到家里來當(dāng)保姆,現(xiàn)在呢,fiona幾乎把她當(dāng)親妹妹照顧,出資讓她念了申了學(xué)校,這不,學(xué)校雖然水,但也是正兒八經(jīng)的學(xué)生身份了。”
舒意抬起眼輕輕一笑:“我和fiona交情不深,但知道她很善良。說起來你跟他們的聯(lián)系還挺親密?”
“fiona在意刊《rosee》擔(dān)任雜志造型總監(jiān),和我有工作重疊,最近聊得多了一些。”
康黛伸出手,接住了一片搖搖欲墜的銀杏落葉。
“我很羨慕她的勇氣。七年,對我來說和抽筋拔骨沒區(qū)別了?!?/p>
舒意靜靜地看著她,蒼白透明的臉上掛著一個同樣搖搖欲墜的笑。
“我昨晚夢見趙煦陽,夢見我們的二十年后。”她說著,滾燙眼淚卻口不對心地落了下來:“那是個女孩。我真的把她養(yǎng)得很好,舒意,她就像你一樣?!?/p>
舒意連日來的焦慮在這幾句含著淚意的宣泄中潰不成堤,她機械性地咬著下唇,直到她嘗到了腥甜的鐵銹味。
康黛站住腳步,她低下頭,穿堂而過的冷風(fēng)拂開她額前的細小柔軟的碎發(fā)。
“我想一個人坐一會兒……我可能,想給他打一通電話?!?/p>
康黛深吸一口氣,她偏頭朝向落日,微渺余暉勾勒出她前所未有的平靜面容。
舒意嗯了聲,走到她面前緊了緊開衫,細聲叮囑:“有什么不舒服給我立馬告訴我,我去找孫醫(yī)生再問一次你的情況?!?/p>
康黛目送她走遠。
舒意先回了病房,拿上鎖在床頭柜的一沓病例。
她翻看著,視線凝固在那張b超圖,已經(jīng)三個多四個月了,不適合流產(chǎn),而是要做引產(chǎn)手術(shù)。
捏著頁腳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,舒意放輕呼吸,這幾日住在醫(yī)院里,她已經(jīng)知道走哪條路能夠最快抵達孫醫(yī)生的辦公室。
舒意一手握著病例,空出的另只手分別拿著手包和手機,她最近看手機看得少,罕見地調(diào)成了靜音模式,屏幕顯示好幾通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。
她無心分神,自然錯過了周津澈今天上午報備給她“下午落地寧城,晚上有時間吃飯嗎?”的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