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孩子的表情寫在臉上。作為神父,洛德爾每天都在和家長里短、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攪合在一起,對這種情況自然非常熟悉。
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,一位東伊洛波的正統(tǒng)神父,居然在卡里斯馬斯維爾德這種窮鄉(xiāng)僻壤,有機會為當代神子做開導,那還真是榮幸呢。
他放下茶碗,把嘴里最后一口面包吞咽下去,整了整自己的領口,說:“所以,迷途的羔羊,不,這位迷茫的神子大人,您現(xiàn)在有什么煩惱嗎?”
周培仁愣了一下,仿佛又一次陷入了虛無中,努力把自己從深坑里拔出來,才能回過神來,回答說:“啊,煩惱?我嗎?我和大家一樣,在擔心之后的事情?!?/p>
“這樣嗎?”洛德爾當然很熟悉這種遮遮掩掩的表情,“您真的沒有煩惱嗎?不需要傾訴和幫助嗎?”
周培仁深知自己不能憋在心里,不管他是受到別人能力的影響還是真的出現(xiàn)了心理問題,都得想辦法解決。
但奇怪的自尊又讓他有些羞于啟齒。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說一下,話就到嘴邊,卻欲言又止。
在幾番內心中的反復拉扯之后,周培仁還是小聲問道:“嗯神父先生,我可以和您講講我朋友的事情嗎?”
啊,朋友,熟悉的說法。朋友的事情就是您的事情,您的事情就是朋友的事情。很多羞于啟齒的小羔羊都喜歡這種托辭。
洛德爾沒有戳穿,而是裝作一副驚訝的模樣,說:“哦?原來您是為了朋友的事情發(fā)愁嗎?不知道您的朋友又是因為什么事情而煩惱呢?”
周培仁在心中反復斟酌字句,想要讓“朋友”的故事聽起來不像是自己。
然后他說道:“是這樣,神父先生。我這個朋友,他最近有點煩心的事情。就是據(jù)他所說,他偶爾會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。這個聲音可能是他自己,也可能不是。他也不知道這聲音從哪里來,但他就是聽得到?!?/p>
“您這個‘朋友’的癥狀,可能是幻聽啊?!甭宓聽栒f,“一般這種癥狀,都是因為壓力太大,睡眠不足,心事太多。您要勸您的朋友好好休息?。 ?/p>
“是是是,我一定勸他好好休息?!敝芘嗳蔬€是繼續(xù)說,“但是我的朋友呢,還有一個困擾。就是他內心里面這個聲音,一直在說一些非??膳碌脑挘@些話呢,很像是一個,比較自私版本的他自己。這些話有可能是他的心里話,但他一直不敢說,不敢承認。”
他的聲音越來越慢,說話的時候也帶著遲疑,仿佛再一次被那種奇怪的聲音戳中心事。
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。
洛德爾沒有回答周培仁的問題,沒有關注“朋友”的煩惱,而是說:“弟弟大人,我不知道您平時怎么樣,但我自己偶爾呢,也有這種困擾。我也時常在想,接受老大的邀請,來到這個叫做斯維爾德的窮鄉(xiāng)僻壤,到底是不是適合我的選擇。
“我呢,在神學院不算是個好學生,但也算不上混日子。像我這樣的出身,以后應該會被分配到不大不小的貴族領地,最多是偏僻一點,但只要風景好,信眾少,清閑,我就會滿意得不得了~
“但在斯維爾德呢,天冷地凍人窮就不提了,偶爾還來幾次重大事件。我不僅得當神父,還要當居民的好領居,當危急關頭的安全員。這么大一份責任,和我得到的報酬,也不是很匹配呢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