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,集團與皇后區(qū)市政合作的老樓翻修項目進入居民社區(qū)調(diào)研階段。他無意中翻到一張社區(qū)活動的照片——她站在角落,正搬一箱礦泉水。
他一眼認出她來。
他不敢直接接觸。他先讓人打聽她住在哪里、做什么、是否已婚。然后得知她帶著一個女孩,姓李,十七歲,學(xué)習(xí)成績優(yōu)秀,準備申請?zhí)傩!?/p>
他坐在辦公室,看著那些打印好的資料,指節(jié)繃緊。他想起那一年,她孤獨地站在小巷里說“我不要你可憐”;想起她趴在課桌上改他作文;想起他們在舊床墊上緊緊抱著彼此,她眼角泛淚卻一聲不吭。
他忽然覺得,胸口好像有一把鈍刀,反復(fù)劃著傷口,不致命,卻越來越疼。
他故意設(shè)計了一次偶遇。
那天,她剛從華人餐館下班,搭lirr地鐵準備回家取送外賣的車鑰匙。地鐵站口的便利店前,他拎著咖啡走出門口,和她正面撞上。
她穿著藏青色的工作外套,頭發(fā)綁成松散的低馬尾,眼下是一圈沒遮住的疲憊。她下意識往旁邊一閃,幾乎不看他一眼。
他叫了一聲:“李雪。”
她低頭快步走開,像沒聽見。
他也沒追,只站在原地,看著她背影消失在人流中。
她變了。
她的腰不再那么細,腳步不再那么輕盈,臉頰的輪廓多了幾道時間劃下的痕跡。她走路時不再抬頭,而是像隨時防備著什么。但她仍然是那種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的女人。哪怕是十七年后,在皇后區(qū)潮濕的黃昏街頭,她也能讓他一眼定住。
那份淡漠,那種“我不欠誰什么”的神情,反而比高中時代那個抱著書本、在走廊拐角咬著筆頭的她,更讓他無法移開目光。
她活成了另一個樣子,但骨子里那種倔勁兒,一點沒變。
第二次,他在法拉盛某家教會門口攔住她。她剛把外賣袋交給義工,轉(zhuǎn)身撞進他的胸口。
她猝不及防,他卻早就站定。
他沒讓開,低聲說:“我只是想請你吃個飯?!?/p>
她看了他一眼,那目光平靜、警惕,卻沒有徹底拒絕的敵意。
他知道,她沒原諒,但也沒徹底封鎖所有出口。那就夠了。
李雪不理。
他加重語氣:“就一頓飯,不答應(yīng)我現(xiàn)在舉報到ice,說你身份不合法。”
女人的眼神冷了三分,卻還是轉(zhuǎn)身跟他走了。
車是一輛黑色賓利,窗戶是貼膜的。她坐在副駕,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,一言不發(fā)。
車開得很慢,過橋時他忽然說了一句:“你為什么沒告訴我?”
她轉(zhuǎn)頭看他,眼神像一扇完全關(guān)閉的窗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