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都柏林的那天,南方的天色逐漸放晴。列車貼著利菲河南下,穿越柔軟起伏的田野與沉睡的小鎮(zhèn)。窗外時不時閃現(xiàn)出一叢紫色石楠、一頭慵懶的奶牛,或是遠處教堂的尖頂在云影中若隱若現(xiàn)。
我坐在車廂最靠窗的座位上,手指撫過地圖上那個用墨綠圈出的名字——科克。
這是一座我對它印象并不深的城市,但卻是愛爾蘭人心中不可替代的靈魂之港。它不是都柏林的文雅,也不是貝爾法斯特的沉重,而是一種混合著鹽水與倔強的呼吸,一種在邊緣活得更真實的態(tài)度。
當(dāng)我踏出科克肯特車站,迎面而來的風(fēng)里帶著大西洋的氣味。我知道,我來對了。
我翻開《地球交響曲》的新一頁,寫下:
第七百三十九章,科克。
科克的市中心被利河分割并擁抱,水流穿城而過,兩岸錯落著咖啡館、教堂、戲院和魚市。站在圣帕特里克橋上,我看著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在水面上,河水輕輕拍打石岸,仿佛在說:“歡迎回到真實?!?/p>
這是一座不會讓你一眼驚艷的城市,卻能在不經(jīng)意的轉(zhuǎn)角悄悄走入你心里。
在碼頭附近,我遇見一位清理魚網(wǎng)的老人,他瞇眼看著我問:“你來自哪?”
我答:“中國,一直在路上?!?/p>
他輕笑一聲:“那你來到科克,也許是走進了自己的一部分?!?/p>
我不解,他卻不再解釋,只揮手繼續(xù)整理他沾滿海鹽的魚網(wǎng)。
我記下:“有些城市不需證明自己,它只需呼吸,就已與世界對話?!?/p>
離開橋頭前,我在一堵灰磚上看見一行用小刀刻下的字:“海風(fēng)把詩吹進每一條巷子?!彼鼪]有署名,卻像是科克對所有旅人最溫柔的介紹詞。
我步行至市政廳,古典白石建筑靜靜矗立在利河南岸,圓頂莊嚴,臺階斑駁。廣場上幾位高中生舉著標語,正在發(fā)起環(huán)保請愿。一名戴著鼻環(huán)的女孩將傳單遞給我:“科克是個容易發(fā)出聲音的地方?!?/p>
這座城市曾是1920年愛爾蘭獨立戰(zhàn)爭的重鎮(zhèn)。當(dāng)年英軍縱火焚城,稱之為“震懾”;但科克人稱之為“覺醒”。
我走進公共圖書館,在歷史檔案室看到一張老照片——城市濃煙彌漫,一位男孩站在廢墟中高舉拳頭。
圖書管理員指著照片說:“他后來成為一名教師,從未離開這片土地?!?/p>
我寫下:“不甘沉默,是一座城最有尊嚴的姿態(tài)?!?/p>
在圖書館出口,我發(fā)現(xiàn)一本留言冊。有人寫道:“如果你的童年在火焰中學(xué)會咬牙,那你成年后就能用語言救人?!?/p>
我攀上圣安妮教堂的鐘樓,狹窄石階回旋而上,耳邊是鐘鏈的輕響。頂層四口古鐘靜候,銅綠斑駁。
我選擇演奏《驚奇恩典》,指尖輕拉,鐘聲回蕩街巷與心間。我閉上眼,聽那金屬回響擊中靈魂深處。
鐘樓旁一面留言板上寫著:“每一次敲響,都為一個不敢說話的人發(fā)聲。”
我寫道:“有些聲音不是為了被聽見,而是為了讓我們記得自己曾存在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