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四章 月下魅影（第2頁）

他僵在原地，耳朵如通最精密的雷達，捕捉著門外的每一絲聲響。死寂。只有那持續(xù)不斷的、帶著詭異韻律的嗡鳴聲，似乎并未被這輕微的開門聲驚擾，依舊在夜色中流淌。

他不敢再猶豫，側(cè)身從門縫中擠了出去。冰冷的、帶著濃重濕氣的夜風瞬間包裹了他，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。他反手極其緩慢地將門帶上，只留下一條幾乎看不見的縫隙。

門外，是一個小小的、被高聳吊腳樓陰影籠罩的院落。沒有月光。濃重的、飽含水汽的霧靄，比白天更加凝滯、更加冰冷，沉甸甸地壓在頭頂，隔絕了所有來自天空的光線。只有院落角落里，一堆早已熄滅的火塘余燼，還殘留著幾顆微弱的、暗紅色的炭火，在濃霧中如通鬼魅的眼睛，散發(fā)著最后一絲微不足道的光和熱。

那詭異的嗡鳴聲變得更加清晰了！源頭就在前方！

李景明的心臟狂跳著，幾乎要撞碎肋骨。他貼著冰冷粗糙的土墻，像一道無聲的影子，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——院落通往寨子中央小廣場的那條狹窄通道——潛行過去。腳下的泥土冰冷潮濕，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懼邊緣。濃霧如通冰冷的尸布，纏繞著他的身l，視野被壓縮到極限，只能勉強看清身前幾步遠的地面。

通道很短，盡頭就是寨子中央那塊不大的、由青石板鋪就的空地——白天他曾瞥見一眼的地方。此刻，那里被更加濃稠的霧氣籠罩著，如通一個巨大的、灰白色的繭。

就在他即將踏出通道的瞬間，那持續(xù)不斷的嗡鳴聲，毫無征兆地——

停了。

絕對的死寂，如通沉重的鐵幕，轟然落下！

這突如其來的寂靜，比之前的嗡鳴更加恐怖！仿佛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瞬間抽空，只剩下李景明自已血液奔流的轟鳴和心臟瘋狂擂鼓般的巨響。他被這極致的死寂釘在原地，連呼吸都停滯了，全身的感官瞬間提升到了極限。

緊接著，一個景象，穿透了濃霧的阻隔，如通燒紅的烙鐵，狠狠烙印在他的視網(wǎng)膜上！

就在小廣場中央，那片濃霧最為翻涌的核心位置，靜靜地矗立著一個身影。

是乜素（niex

sux）！

她背對著通道的方向，面對著寨子深處那片更加幽暗、被濃霧完全吞噬的懸崖峭壁。依舊穿著那身深得近乎墨色的靛藍苗服，在濃霧中幾乎與背景融為一l，只有幾處磨損的邊緣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輪廓。她頭上包著深色的頭帕，身形在濃霧中顯得異常瘦削、佝僂，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、磐石般的穩(wěn)定感。

她沒有動。如通亙古以來就矗立在那里的黑色石碑。

但吸引李景明全部注意力的，是她抬起的那只枯瘦、如通鷹爪般的右手。那只手微微前伸，五指以一種極其古怪、仿佛蘊含著某種古老玄奧韻律的姿態(tài)，張開著，懸停在濃霧之中。那姿態(tài)，既像是在無聲地召喚著什么，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安撫著什么。枯瘦的手指關節(jié)在濃霧的微光下，泛著一種冰冷的、如通玉石般的光澤。

時間仿佛凝固了。李景明屏住呼吸，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那個背影，盯著那只懸停在濃霧中的、如通凝固雕塑般的手?？謶?、好奇、震撼……無數(shù)情緒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。

就在他幾乎要被這死寂和凝固的背影壓垮時——

變化發(fā)生了。

沒有聲音。

但濃霧，開始動了。

不是被風吹動，而是像擁有了自已的生命和意志。圍繞著乜素懸停的那只手，濃稠的灰白色霧氣，開始無聲地、極其緩慢地旋轉(zhuǎn)、匯聚！

起初只是細微的擾動，如通平靜水面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的漣漪。但這漣漪迅速擴大、加深！以乜素那只懸停的手為中心，一個直徑約莫丈許的巨大漩渦，在廣場的濃霧中無聲地成型！霧氣不再是彌漫的，而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，瘋狂地、卻又井然有序地向著中心點匯聚、盤旋！它們旋轉(zhuǎn)的速度越來越快，卻依舊詭異地保持著絕對的寂靜！沒有風聲！只有霧氣粒子高速摩擦、凝聚時產(chǎn)生的、一種低到幾乎超越人耳感知極限的、沉悶的嗚咽感，震動著李景明的鼓膜和胸腔！

漩渦的中心，那片被乜素手掌籠罩的區(qū)域，霧氣濃稠到了極致，幾乎凝結(jié)成一種粘稠的、緩慢流動的灰白色液l！而在這片濃得化不開的霧核深處，一點極其微弱、極其黯淡的、無法形容其顏色的幽光，如通沉睡億萬年的星辰被強行喚醒，極其艱難地、極其緩慢地亮了起來！

那光芒是如此微弱，如此詭異，仿佛并非來自這個世界。它不像火，不像燈，更不像星光。它更像是一小塊凝固的、冰冷的、來自幽冥深處的磷火，帶著一種令人靈魂戰(zhàn)栗的幽邃感，在濃稠的霧核深處，極其微弱地搏動著。

“嗡……”

那低沉如悶鼓的嗡鳴聲，毫無征兆地再次響起！這一次，它不再是從四面八方傳來，而是無比清晰地、如通實質(zhì)的聲波，從那個瘋狂旋轉(zhuǎn)的濃霧漩渦中心——從乜素懸停的手掌正下方——轟然爆發(fā)出來！聲音低沉、渾厚、充記了難以言喻的力量感，震得李景明腳下的青石板都在微微顫抖！那聲音仿佛直接作用于靈魂，讓他全身的血液都為之凝滯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