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堪一折的脆弱,恰似……
裴知春心生微妙的不悅,壓下翻涌的情緒,“可惜,我一貫厭惡熏香,更厭聒噪。若真體恤,何不妨連這幾案陳設也一并撤了,再將我這副病骨挪回祠堂供著?”
“如此,不妨讓漱玉軒一人也無?”
一人也無?若真成,這也是逃離漱玉軒的好機會。
春桃垂下眼,心里細細盤算。而管事嬤嬤聞言,臉色青白交雜,一時說不出話。雖說這裴知春不復當年風光,好歹還掛著個世子的名頭,說話不中聽歸不中聽,真要拂了這位的臉,傳出去也不好聽。
管事嬤嬤咬牙,伸手拉春桃的腕子,春桃卻抬手攏鬢,巧妙避開探來的手。
頓時,她氣得臉色發(fā)青,剜春桃一眼,厲聲道:“你自個兒掂量清楚,別叫夫人面上不好看,也別叫長公子心里添堵?!闭f罷,帶著一干隨行人等,倉惶退出漱玉軒。
雕花門扉砰然閉合上。
隔絕外頭的熱浪、聒噪,也將她困在藥香繚繞的幽囚。
書頁翻動聲里,忽投來一句:“此處清靜,容不下多余之人。還不自去?”
春桃不退反進,盈盈行禮道:“奴婢奉命而來,公子若不喜,奴婢自會退去。只是將來再換旁人,奴婢這不識趣,可也省了他們的麻煩。”
沉默須臾,悠悠飄來他的嗓音。
“呵?!币宦曒p哂,道盡諷刺:“既奉命而來,那就別動、也別說。若擾了我清靜,惹人煩心,該不該攆?”
“奴婢省得。”春桃垂首應下,心道這位長公子,真是一點情面不肯給人留。裴二公子可從未如此對待她。
久立之下,胸口悶得厲害,像困在吳郡連綿不歇的梅雨里。簾幕重重,漱玉軒似與世隔絕,她站在陰影處,一點光都無,心里便在琢磨,得想個法子,徹底從這鬼地方脫身才好。
這時,忽聽裴知春開口,“為何不退?”
分明他一聲不吭,誰敢擅自離開?
春桃袖擺被捏出褶痕,仍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立著,“奴婢心里始終惦記長公子這等貴人,若有半點疏漏,旁人要說奴婢不識好歹、不知輕重。萬一奴婢擔不起,到時候裝模作樣的機會也沒了。”
這太極一打出去,四兩撥千斤,連簾后之人也沉默片刻。
“惦記?”簾后那人輕輕一念,像在咀嚼這荒誕不經(jīng)的二字,“世間惦記之人多了,或真心、或假意,可惜……大多不識分寸,不識輕重?!?/p>
話像一根細刺,蓄著冷意扎來。
緊捏住袖擺,春桃端出恰到好分的禮數(shù),欠身回道:“公子言之極是,奴婢怎敢攀扯多余心思。但這惦記二字,若也成罪,倒不知伺候人該如何周全?!?/p>
裴知春似懶得聽她分辯,不再言語。
正當屋內(nèi)唯余下翻書聲,忽地春桃的耳畔傳來一陣自胸膛的深處,竭力壓下的悶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