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六章（第1頁）

天光未破曉，宮門前的銅獅子還隱在濃霧里，裴寂已經(jīng)一動不動地立在金水橋邊了。

深秋寒風(fēng)卷著濕氣，直往人衣領(lǐng)里鉆。

他卻渾然不覺，只凝目望著那扇緊閉的朱紅宮門。

“裴小將軍，您這是……”守宮的禁衛(wèi)是認(rèn)得他的，見他面色沉肅，忍不住上前搭話。

裴寂的聲音透著一股兒執(zhí)拗：“微臣求見陛下。

”禁衛(wèi)面露難色：“小將軍，時辰還早，宮門未開，陛下怕是還未醒……”“無妨，我慢慢等。

”裴寂不再多言，轉(zhuǎn)身行至宮墻邊的石獅旁，就那么筆挺地站著，與那石獅子一道，成了宮門前一道孤寂的影子。

晨霧漸漸散去，宮道上開始有了往來的太監(jiān)宮女，瞧見他皆忍不住偷偷打量。

這位裴小將軍前幾日闖御書房的事早已傳遍了宮廷，誰不知道他是個寧折不彎的倔性子？可今日天不亮就守在這兒，倒叫人猜不透心思。

日頭爬過宮墻，漸漸高了。

御書房那頭總算有了動靜。

大太監(jiān)高德勝提著拂塵慢步出來，一抬眼就瞧見了宮墻邊的裴寂，腳步頓了頓，臉上露出些無可奈何的神色。

他走上前，拱手道：“小將軍，您怎么還在這兒等著？”裴寂聞聲轉(zhuǎn)身，語氣懇切：“高公公，勞您通報(bào)一聲，臣確有要事，必須面見陛下。

”高德勝嘆了口氣：“不是老奴不肯替您傳話，實(shí)在是……陛下今日圣體欠安，吩咐了不見外臣。

”“欠安？”裴寂眉頭一緊，“昨日面圣時陛下還精神尚可，怎會突然……”“天家之事，豈是咱家能妄言的？”高德勝含糊其辭，“小將軍有何事，不如改日再議？”“等不得。

”裴寂搖頭，語氣堅(jiān)決，“臣的事，一日也拖不得。

臣只問陛下一句話，待護(hù)送昭陽公主平安抵達(dá)北狄之后，臣可否立即返回北境？”高德勝目光閃爍，避而不答：“小將軍，京城里的差事清閑又安穩(wěn)，豈不比邊關(guān)受苦強(qiáng)上百倍？何苦總念著回去？”“安穩(wěn)？”裴寂扯了扯嘴角，笑意苦澀，“公公說笑了。

裴家世代鎮(zhèn)守北境，臣的父親、兄長都還在那兒苦戰(zhàn)，我豈能貪圖京中安逸，棄他們于不顧？”他并不知道，他口中的父親與兄長，早在半年前那場慘烈無比的守城戰(zhàn)中殉國了。

消息被陛下死死壓住，就是怕他一旦知曉，會不管不顧地奔回北境，徒然送命。

“小將軍忠勇，老奴佩服。

”高德勝嗓音有些不自然，“可陛下自有圣斷。

您又何必……”“圣斷？”裴寂打斷他，壓抑的情緒在字句間翻涌，“將我調(diào)去公主府，便是陛下的圣斷？令我眼睜睜看著大胤烽火連天，卻只能守著一座公主府，這便是圣斷？”“小將軍慎言！”高德勝臉色一變，慌忙四顧，壓低嗓音道：“陛下的安排，自有深意！您安守本職便是，何必再三惹陛下憂心？”裴寂拳心緊攥，他知道與高德勝爭辯幾乎無用，可胸中那股憤懣仍不甘心。

他緩了口氣，努力讓聲音平靜些：“公公，我只求見陛下一面，哪怕只說一句話。

只要陛下點(diǎn)頭，要我做什么都行。

若陛下不允，那我也認(rèn)了。

”高德勝望著他因情緒激動而有些泛紅的眼眶，心里軟了半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