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他指向那個少女,“對親近之人生嫉妒之心,要不得啊?!?/p>
最后他轉(zhuǎn)頭望去,對那個冪籬女子笑道:“其實在你停馬拉我下水之前,我對你印象不差,這一大家子,就數(shù)你最像個……聰明的好人。當然了,自認命懸一線,賭上一賭,也是人之常理,反正你怎么都不虧,賭贏了,逃過一劫,成功逃出那兩人的圈套陷阱,賭輸了,無非是冤枉了那位癡心不改的曹大仙師,于你而言,沒什么損失,所以說你賭運……真是不錯?!?/p>
那個青衫書生,最后問道:“那你有沒有想過,還有一種可能性,我們都輸了?我是會死的。先前在行亭那邊,我就只是一個凡俗夫子,卻從頭到尾都沒有連累你們一家人,沒有故意與你們攀附關(guān)系,沒有開口與你們借那幾十兩銀子,好事沒有變得更好,壞事沒有變得更壞。對吧?你叫什么來著?隋什么?你捫心自問,你這種人就算修成了仙家術(shù)法,成為了曹賦這般山上人,你就真的會比他更好?我看未必。”
那人一步跨出,看似尋常一步,就走出了十數(shù)丈,轉(zhuǎn)瞬之間就沒了身影。
那些銅錢早已墜落在地。
冪籬女子收起了金釵,蹲在地上,冪籬薄紗之后的容顏,面無表情,她將那些銅錢一顆一顆撿起來。
她將銅錢收入袖中,依舊沒有站起身,最后緩緩抬起胳膊,手掌穿過薄紗,擦了擦眼眸,輕聲哽咽道:“這才是真正的修道之人,我就知道,與我想象中的劍仙,一般無二,是我錯過了這樁大道機緣……”
山腳那邊。
胡新豐躲在一處石崖附近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。
不是他不想多跑一段路程,而是這座山外,再無遮掩物,胡新豐就怕自己跑著跑著就礙了誰的眼,又遭來一場無妄之災(zāi)。
結(jié)果眼前一花,胡新豐膝蓋一軟,差點就要跪倒在地,伸手扶住石崖,顫聲道:“胡新豐見過仙師。”
那位青衫斗笠的年輕書生微笑道:“無巧不成書,咱哥倆又見面了。一腿一拳一顆石子,剛好三次,咋的,胡大俠是見我根骨清奇,想要收我為徒?”
胡新豐嘆了口氣,“要殺要剮,仙師一句話!”
年輕書生一臉仰慕道:“這位大俠好硬的骨氣!”
他一巴掌輕輕拍在胡新豐肩膀上,笑道:“我就是有些好奇,先前在行亭那邊,你與渾江蛟楊元聚音成線,聊了些什么?你們這局人心棋,雖說沒什么看頭,但是聊勝于無,就當是幫我消磨光陰了?!?/p>
胡新豐肩頭一歪,痛入骨髓,他不敢哀嚎出聲,死死閉住嘴巴,只覺得整個肩頭的骨頭就粉碎了,不但如此,他不由自主地緩緩下跪,而那人只是微微彎腰,手掌依舊輕輕放在胡新豐肩膀上。最后胡新豐跪在地上,那人只是彎腰伸手,笑瞇瞇望向這位命途多舛的胡大俠。
那人松開手,背后書箱靠石崖,拿起一只酒壺喝酒,放在身前壓了壓,也不知道是在壓什么,落在被冷汗朦朧視線、依舊竭力瞪大眼睛的胡新豐眼中,就是透著一股令人心寒的玄機古怪,那個讀書人微笑道:“幫你找理由活命,其實是很簡單的事情,在行亭內(nèi)形勢所迫,不得不審時度勢,殺了那位活該自己命不好的隋老哥,留下兩位對方相中的女子,向那條渾江蛟遞交投名狀,好讓自己活命,后來莫名其妙跑來一個失散多年的女婿,害得你驟然失去一位老侍郎的香火情,而且反目成仇,關(guān)系再難修復(fù),所以見著了我,明明只是個文弱書生,卻可以什么事情都沒有,活蹦亂跳走在路上,就讓你大動肝火了,只是一不小心沒掌握好力道,出手稍微重了點,次數(shù)稍微多了點,對不對?”
胡新豐跪在地上,搖頭道:“是我該死?!?/p>
那人一腳踩在胡新豐腳背上,腳骨粉碎,胡新豐只是咬牙不出聲。
然后那人一腳踹中胡新豐額頭,將后者頭顱死死抵住石崖。
那書生彎腰,手肘抵住膝蓋上,笑問道:“知道自己該死是更好,省得我?guī)湍阏依碛?。?/p>
胡新豐面無人色,顫聲道:“只求一件事,仙師殺我可以,懇請仙師不要殃及家人!”
那書生瞇眼望向胡新豐,胡新豐竭力開口道:“懇求仙師答應(yīng)此事!”
然后胡新豐就看到那個年輕書生笑了笑,“這個理由,我接受了。起來吧,好歹還有點脊梁骨,別給我不小心打折了。一個人跪久了,會習慣成自然的。”
胡新豐搖搖晃晃站起身,竟是低下頭去,抹了把眼淚。
千真萬確,不是什么裝可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