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苦笑道:“讓那渾江蛟楊元再來殺咱們一殺,不就成了?”
老人滿臉悲慟,“我命休矣!”
她沒來由淚流滿面,重新戴好冪籬,轉(zhuǎn)頭說道:“爹你其實說得沒有錯,千錯萬錯,都是女兒的錯。如果不是我,便不會有這么多的災(zāi)禍,可能我早就嫁給了一位讀書人,如今嫁去了遠方他鄉(xiāng),相夫教子,爹你也安安穩(wěn)穩(wěn)繼續(xù)趕路,與胡新豐一起去往大篆京城,興許還是拿不到百寶嵌清供,但是與人對弈,到時候會買了版刻精良的新棋譜帶回家,還會寄給女兒女婿一兩本……”
她凝噎不成聲。
老人久久無言,唯有一聲嘆息,最后慘然而笑,“算了,傻閨女,怪不得你,爹也不怨你什么了。”
父女兩騎緩緩而行。
那條茶馬古道遠處的一棵樹枝上,有位青衫書生背靠樹干,輕輕搖扇,仰頭望天,面帶微笑,感慨道:“怎么會有這么精明的女子,賭運更是一等一的好。比那桐葉洲的姚近之還要城府了,這要是跟隨崔東山上山修行一段時日,下山之后,天曉得會不會被她將無數(shù)修士玩弄于鼓掌?有點意思,勉強算是一局新棋盤了?!?/p>
沉默片刻,一點一點收斂了笑意,陳平安喃喃道:“棋盤是新棋盤,人心呢?”
答案就在青竹上
梅雨時節(jié),異鄉(xiāng)行旅,本就是一件極為煩悶的事情,何況像是有刀架在脖子上,這讓老侍郎隋新雨更加憂慮,經(jīng)過幾處驛站,面對那些墻壁上的一首首羈旅詩詞,更是讓這位文豪感同身受,好幾次借酒澆愁,看得少年少女愈發(fā)憂心,唯獨冪籬女子,始終泰然處之。
四騎只敢揀選官道去往五陵國京畿,這一天暮色中,暴雨剛歇,哪怕在先前這場暴雨中快馬加鞭,依舊沒辦法在入夜前趕到驛站了,這讓剛剛摘去蓑衣頭戴斗笠的老侍郎苦不堪言,環(huán)顧四周,總覺得危機四伏,若非老人還算身子骨硬朗,辭官還鄉(xiāng)后,經(jīng)常與老友一起游山玩水,否則早就病倒了,根本經(jīng)不起這份顛簸逃難之苦。
官道上,走路旁隱秘處出現(xiàn)了一位半生不熟的面孔,正是茶馬古道上那座小行亭中的江湖人,滿臉橫肉的一位青壯男子,與隋家四騎相距不過三十余步,那漢子手持一把長刀,二話不說,開始向他們奔跑而來。
隋新雨高聲喊道:“劍仙救命!”
只是天地寂靜無聲。
然后驟然勒韁停馬的老侍郎身邊,響起了一陣急促馬蹄聲,冪籬女子一騎突出。
刀光一閃,一騎和持刀漢子擦身而過。
冪籬女子似乎腰部被刀光一撞,嬌軀彎出一個弧度,從馬背上后墜摔地,嘔血不已。
那漢子前沖之勢不停,緩緩放慢腳步,踉蹌前行幾步,頹然倒地。
面目、脖頸和心口三處,各自被刺入了一支金釵,但是如同江湖武夫暗器、又有點像是仙人飛劍的三支金釵,若非數(shù)量足夠,其實很險,未必能夠瞬間擊殺這位江湖武夫,面目上的金釵,就只是穿透了臉頰,瞧著鮮血模糊而已,而心口處金釵也偏移一寸,未能精準刺透心口,唯獨脖頸那支金釵,才是真正的致命傷。
冪籬女子搖搖晃晃站起身,摸了摸腹部,不知為何,那名江湖刀客在出刀之時,將刀鋒轉(zhuǎn)換為刀背,應(yīng)該是為求傷人而不為sharen,隋景澄盡量讓自己呼吸順暢,耳中隱約聽到在極遠處響起輕微的砰然一聲。
隋景澄轉(zhuǎn)過頭去,喊道:“小心!快下馬躲避!”
有人挽一張大弓勁射,箭矢疾速破空而至,呼嘯之聲,動人心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