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笑著不再說話。
董水井說道:“大驪朝廷那邊,肯定很快就會有人來找你,我猜趙繇的可能性,會比較大?!?/p>
院子里邊出現(xiàn)一位老者的身形。
董水井轉(zhuǎn)頭笑道:“直接說事,這里沒有外人?!?/p>
那位地仙供奉說道:“州城刺史府邸,剛到了一撥貴客,沒有走牛角山渡口?!?/p>
董水井點點頭。
陳平安吃完了餛飩,放下筷子,起身笑道:“說誰誰來,董水井你可以啊。”
董水井說道:“既然我們都沒吃飽,就再給你做碗餛飩解解酒,不用挪地方?!?/p>
陳平安想了想,就沒有離開這棟宅子,重新落座。
等到兩人將
落魄山的鏡花水月
進了小巷宅子,柳清風和陳平安一路敘舊,只是相較于陳平安與趙繇兩位老鄉(xiāng)的敘舊,要更“見外”些。
多是聊青鸞國的風土人情,也聊柳清山和獅子園。柳清風的弟弟柳清山,與師刀房女冠柳伯奇成親后,這么些年一直在遠游,期間去過一趟倒懸山,有點像是省親,山上拜師如投胎,柳伯奇的恩師,正是駐守大門的那位倒懸山年邁女冠,與白玉京青翠城的“小道童”姜云生,以及劍氣長城的劍仙張祿,一門之隔,就是兩座天下。柳伯奇當年返回師刀房,柳清風首次游歷倒懸山,避暑行宮那邊是得到消息的,只是陳平安當時沒有露面。
落座后,陳平安笑道:“最早在異鄉(xiāng)見到某本山水游記,我的三方審視。只是隨著時間推移,宋煜章的金身、祠廟都搬去了棋墩山,督造官曹耕心也升官去了大驪陪都,加上飛升臺崩碎,這場驚天動地的變故,大驪禮部對落魄山的秘密監(jiān)察,也告一段落。而無論是兩任大驪皇帝對北岳魏檗的扶植和器重,選擇吊兒郎當?shù)牟芨?,來擔任密報可以直達御書房的窯務督造官,讓宋煜章搬出落魄山,又都算是一種示好。
所以年輕宗主落座后這句開門見山的調(diào)侃,讓老郎中察覺到一絲殺機四伏的跡象。
難道是打算要與大驪秋后算賬?
說實話,如果不是職責所在,老郎中很不愿意來與這個年輕人打交道。
身世履歷,太過復雜。行事風格,太過謹慎。老郎中這么多年來,經(jīng)常時不時就翻閱禮部密檔,當做一碟佐酒菜。想要從落魄山的年輕山主發(fā)跡過程當中,找出個“理所當然”??蔁o論是陳平安在家鄉(xiāng),當窯工學徒的那段慘淡歲月,還是后來在書簡湖擔任賬房先生,老人都只看出了失魂落魄落魄一語??煞路鹈看螘摲?,陳平安就會悄無聲息地再登高處。換成一般的年輕人,諸多位于山低處的那些陳年恩怨,意氣風發(fā),早就干脆利落解決了,結(jié)果這位年輕山主,就這么一直余著,年復一年,偏不去動。
如今一座北岳地界的山頭,與大驪宋氏的龍興之地,按照山上仙家的說法,其實才隔了幾步遠,就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,悄然提升為宗門,而且竟然繞過了大驪王朝,合乎文廟禮儀,卻不合乎情理。
就像那雞毛蒜皮一大堆的市井村野,一個忍氣吞聲了大半輩子的憨厚漢子,突然有天買了壺好酒,默然無語,痛飲一頓,滿身酒氣,夜間提刀而出。
劣紳豪橫和紈绔子弟的魚肉鄉(xiāng)里,還能讓旁人提防,可一個老實人的暴起sharen,如何預料?
桌上無茶水,也無酒。
反正陳平安也是客人。
柳清風笑道:“如果真是我捉刀代筆,除去開篇幾千字,一字不改,全部保留,其余都要大改,江湖偶遇,大說其艷,仿骸骨灘壁畫城的丹青手筆,再仿云窟福地花神山,配以彩畫美人十二幅。山上奇緣怪境,多寫曲折,濃墨重彩,著重一個仙字。與人廝殺,寫其殺伐果決,絕不拖泥帶水,側(cè)重一個狠字。置身官場,夸其老道城府,為人處世滴水不漏,突顯一個穩(wěn)字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