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爽朗大笑,抬手指了指楹聯(lián),“關(guān)于這對聯(lián),郡城一直流傳著一條不成文規(guī)矩,無論是人是鬼,是精魅還是鬼怪,只要誰能夠?qū)懗鲆桓狈姷南侣?lián),就可以成為這座老城隍的貴客?!?/p>
于祿疑惑問道:“老先生,如何才算服眾呢?”
少年崔瀺懶洋洋道:“捫心自問?!?/p>
李寶瓶剛好想好一茬問題,打死一頭思緒上的攔路虎,湊巧聽到一問一答后,小姑娘便下意識補(bǔ)充道:“夜深人靜,良知清明,捫心自問,脫口而出?!?/p>
白發(fā)蒼蒼的青衫老者緩緩點(diǎn)頭。
雖然紅棉襖小姑娘最終沒能想出合適的下聯(lián),但是那位老人仍是執(zhí)意要將他們一路送出城隍廟,站在門檻內(nèi),向眾人微笑告別。
離開這座古老城隍廟后,陳平安向人詢問那座客棧的所在,結(jié)果人人茫然不知,好像郡城根本就不存在這個地方,只得望向白衣少年。
少年崔瀺笑問道:“不然還是算了?我也是聽到些小道消息,未必當(dāng)真。再說了,真要沒這么吃金吞銀的地方,你都不用跟我借錢了?!?/p>
陳平安看了眼林守一,后者一頭霧水,陳平安執(zhí)著道:“你們先慢慢逛逛集市,我再問問看?!?/p>
背著背簍的草鞋少年,獨(dú)自快步小跑向前,在隊(duì)伍遠(yuǎn)方,問過一人又一人。
少年崔瀺走向馬車,神色隱隱不悅,忍不住腹誹,你陳平安哪怕背著一座金山銀山,可這是花錢如流水的勾當(dāng),最后還是給別人作嫁衣裳,至于如此殷勤嗎?
白衣少年彎腰掀起車簾子的時候,轉(zhuǎn)頭看了眼蒙在鼓里的林守一,眼神陰郁的少年,在這一刻,突然有些嫉妒。
拔河
陳平安最后只問到了城隍廟舊址,沒有誰聽說過崔瀺嘴里的那座客棧,這座郡城是黃庭國北部的大城,要趕到老城隍舊址,幾乎要走過半個郡城,等到眾人順著最后一位行人的指點(diǎn),已是臨近黃昏,只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堵朱紅高墻,又花了很久,才好不容易找到一條入口不顯眼的巷弄,勉強(qiáng)能夠通過兩輛馬車。
越往里走,越給人別有洞天的感覺,腳底下青磚路的縫隙之間,時不時散發(fā)出一陣淺淡的霧氣,飄入兩側(cè)高墻后,悠悠然匯聚,如清泉在墻面緩緩流淌,隱約間有流水聲響。
少年崔瀺見陳平安他們疑神疑鬼,解釋道:“這條巷子,是這家客棧的招牌之一,名為行云流水巷,接下來進(jìn)了宅邸大門,應(yīng)該馬上就能見到一座明月影壁,因?yàn)橛氨谥袟⒂衼須v不明的精魄,形態(tài)不定,大體上與月相相符,陰晴圓缺,全部在影壁上顯露出來。不過真正值錢的影壁,還得是日月合璧,如果萬一能加上點(diǎn)星象,恐怕宗字頭的仙家府邸,都會舍了顏面出手瘋搶?!?/p>
巷子盡頭,是一扇大門,門上雕刻有兩尊高大彩繪門神,比青壯男子還要高大,威猛凜凜,身材魁梧,皆披掛金色甲胄,一人騎虎持劍,一人乘蛟揚(yáng)刀,兩尊門神瞠目怒視小巷,因?yàn)槭顷柨棠镜?,而不是普通人家的紙質(zhì),所以給人一種呼之欲出的強(qiáng)烈壓迫感。
李槐偷偷咽了口唾沫,覺得自己還是露宿山頭,更加自在舒坦一些。
大門緩緩打開,一位生有一雙桃花眸子的美婦人,扭動腰肢跨過門檻,姍姍走出,身后兩位梳著雙鬟的妙齡女子,腰間各自懸佩有一把青鞘長劍,她們沒有跟隨婦人走向那撥客人,而是站在門口。
美婦人施了一個儀態(tài)萬方的萬福,“奴家劉嘉卉,嘉慶的嘉,花卉的卉,名字實(shí)在難登大雅之堂,諸位貴客喊我嘉卉就可以。敢問貴客們,可是要在咱們秋蘆客棧下榻?之前可有預(yù)約?”
婦人說話的時候,她的視線,直直望向那位讓人眼前一亮的白衣少年。
只是那俊美少年無動于衷,十分無禮,美婦人和美少年兩兩對視,前者雖然內(nèi)心有些不悅,臉上仍是笑意不變。
門口兩名婢女就有些明顯的怒氣了。
郡城之內(nèi),誰敢對自家夫人如此不敬?就連身為一方封疆大吏的郡守大人,若是在郊游或是燒香的時候遇上夫人,一向以禮相待,客客氣氣喊上一聲劉夫人或是二當(dāng)家,一旦有事相求,需要秋蘆客棧幫忙牽線搭橋,更會當(dāng)面尊稱為劉仙師。
美婦人的眼角余光,迅速瞥了一下神色冷漠的林守一,并未察覺異樣,便繼續(xù)凝神望向白衣少年,柔聲問道:“這位公子,可是覺得奴家和秋蘆客棧有何不妥?到了此處,才覺得大失所望,名不副實(shí)?”
少年崔瀺有些不耐煩,伸手指了指身邊的草鞋少年,“你拜錯菩薩了,管錢的正主兒,是這位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