涉及到一地數(shù)百里山水的龐大氣運(yùn),大髯刀客和道士張山峰都無言以對,實在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法子,因為只有十境練氣士,才有資格對此“指手畫腳”,十境可稱圣,是一條不成文的規(guī)矩,最早是世俗王朝的恭維奉承,因為上五境的神仙實在太過少見,十境修士卻需要牢牢占據(jù)靈氣充沛的洞天福地,需要長時間積攢修為,面壁破境,偶爾也會跟山下的帝王將相打打交道,因此儒家圣人,道家的陸地神仙,佛家的金身羅漢,這些俗稱,皆在此列。
陳平安如今喜歡喝酒不假,但是每次喝得不會太多,大髯刀客卻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性格,道士張山峰酒量比陳平安還不如,偏偏臉皮子薄,被楊晃和徐遠(yuǎn)霞一勸兩勸,就半碗半碗一口飲盡,使得陳平安最后只敢每次給他倒些許燒酒,即便如此,背負(fù)桃木劍的年輕道士還是搖搖晃晃,滿臉紅光,說話嗓音也大了許多,跟大髯漢子聊江湖見聞,跟士族出身的倀鬼楊晃聊詩詞,很是開心。
老嫗隔三岔五就會端來一盤菜肴,見一壇子酒空了,又去搬了一壇過來。
主賓盡歡。
在第二壇酒就快要見底的功夫,一聲哀嚎驟然響起,“楚兄楚兄!你上哪里去了,莫要拋下我一個人在此??!”
很快又有哭腔響起,“小道士,姓陳的,你們怎的也不見了,難道是給惡鬼妖魔抓了吃掉嗎?不要啊,宅子里的妖怪,你們要吃人,就一起吃啊,不要最后單獨吃我啊……”
老嫗當(dāng)時正端來一盤菜,就要去安撫那個姓劉的官家子弟,解釋緣由。
陳平安趕緊起身說他去好了,老嫗一想也對,若是她去了,估計那個可憐書生就要嚇昏過去了。
劉姓書生被陳平安拉著走入三進(jìn)院子的時候,兩腿顫顫,嘴唇鐵青,瞧見了大髯刀客后,稍微好轉(zhuǎn),只是當(dāng)他看見后門繞入正堂的恐怖樹根,兩眼一翻白,差點就要暈厥,被陳平安加重力道握住胳膊,立即給疼醒過來,書生哭喪著臉抱怨道:“讓我暈過去就好了啊?!?/p>
陳平安沒好氣道:“實在不行,就喝酒壯膽去,醉死拉倒,這點膽量總該有吧?”
劉姓書生苦兮兮道:“可以沒有嗎?”
陳平安給氣笑,斬釘截鐵道:“不可以!”
小心翼翼看著少年的臉色,不像是為虎作倀的,劉姓書生哀嘆一聲,給自己打氣道:“喝就喝!便是斷頭酒也是酒!”
上了酒桌,劉姓書生便低頭不敢見人,只管喝酒。
大髯刀客笑問道:“你這書生,運(yùn)氣怎么這么背,交了那么個不地道的精怪朋友?還一路游山玩水,把你騙到這里來,不過你能夠活到現(xiàn)在,跟咱們一起喝酒,也算你福大命大,看你穿著,是彩衣國的富家子弟?”
劉姓書生顫聲道:“家父是胭脂郡的太守,但是家里真沒錢,算不得富家子弟?!?/p>
大髯刀客哭笑不得,“怎么,我徐某人像是那種劫匪草寇?!”
讀書人抬起頭瞥了眼大髯漢子,心想不能更像了。
大髯刀客不再嚇唬這個文弱書生,突然有些擔(dān)憂,“楊兄,那老道士當(dāng)真會解決了yin祠山神?會不會故意放過,留下來惡心你們?”
男人搖頭笑道:“既然此事有那位傅師叔盯著,神誥宗外門那邊就一定會追查到底,何況每一撥外門子弟的下山磨煉,最終結(jié)果的勘驗評定,極為縝密嚴(yán)謹(jǐn),容不得趙鎏擅自主張?!?/p>
楊晃突然臉色微變,“我現(xiàn)在只擔(dān)心yin祠山神在官府那邊有靠山,若是趙鎏彎彎腸子,打著不愿仗勢欺人的幌子,然后跟州郡高官商議此事,說是商議,其實是私下相授,估計就懸了。一旦趙鎏最后說服彩衣國朝廷和禮部,主動要求留下那座yin祠,甚至干脆轉(zhuǎn)為正統(tǒng)山神,成為一方山水正神,就會很棘手。雖說彩衣國的五岳正神,比不得大國王朝的同類,只是六境練氣士的修為,在自家地盤上,才能發(fā)揮出觀海境的實力,此地姓秦的那位,畢竟是塑有金身的山神,只要趙鎏從中作梗,幫著他名正言順獲得皇帝敕命,說不定擁有洞府境的實力。來自神誥宗的仙師,隨便說幾句話,彩衣國皇帝都會好好掂量的。”
說完這些,大髯刀客、道士張山峰和陳平安,幾乎同時望向那個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的讀書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