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甚務(wù)甚,雨師敕令??傆嫲俗值囊粡垟劓i符,陳平安到最后只寫了六個字,而且極其不講規(guī)矩,這道符不出意外,就已經(jīng)算是作廢了。
其實陳平安寫完最早四個字,雖然耗時很久,比起以前畫符要漫長許多,但是在那個雨字上,陳平安不管如何運轉(zhuǎn)氣機,就連那一筆橫都寫不出,青色材質(zhì)的符紙,好像根本就不愿意接納這個字眼,兩軍對峙,陳平安孤軍奮戰(zhàn),面對一座巍峨高城,能做什么?
人力終有窮盡時,不以什么雄心壯志和堅韌毅力所改變。
陳平安死撐半天,仍是無法落筆,當陳平安手臂,山水印,停在頭頂上空。
那道金色劍光崩碎之后,一對山水印,只剩水印,山印已無。
大道之上。
一人直行。
大師兄姓左
陳平安寫錯了一道斬鎖符,若說之前小雪錐觸及符紙的瞬間,是海上生明月的景象,那么當這道符畫成之后,就如一輪紅日,與水井口子差不多大小,只是并無灼燒感覺,反而溫暖和煦,這張符在陳平安說出那八個字后,好像失去了真氣牽引,晃晃悠悠,飄落在海面上,然后緩緩沉入蛟龍溝,再沒有在海上引起什么異象。
可那些在蛟龍溝底蜿蜒盤踞的大物,無一例外化為人形,或老翁或老婦,離開各自巢穴,站在海溝石壁,對那張符箓作揖行禮,隨著這些與金袍老蛟輩分相當?shù)睦霞一飩儯绱伺d師動眾,許多年幼懵懂的蛟龍之屬,戰(zhàn)力孱弱,此次沒有機會參與桂花島大戰(zhàn),或是被祖輩強行拘押在海底,這些小家伙們哪怕尚未凝聚人身,一樣依葫蘆畫瓢,向那張符箓使勁點頭致禮。
然后這些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大物,紛紛施展秘術(shù)神通,以遠古水聲訓斥那些攻擊桂花島的蛟龍后裔,措辭極其嚴厲。
那些“青壯”水虬、蛇蟒面面相覷之后,眼神中皆是疑惑、震驚和不甘,只是各家老祖揚言膽敢半炷香內(nèi)不回到蛟龍溝,一律先逐出本族,然后受剝皮之苦,最后丟在海面漂泊,曝曬三年,活下來才有機會認祖歸宗。
它們這次跟隨金袍老蛟,老祖之前都是默認許可,這些大多在南海和婆娑洲陸地吃過苦頭的年輕后裔,為的就是跟隨那條金袍老蛟,希望有朝一日,能夠去婆娑洲大殺四方,將那些醇儒陳氏子弟和沿海布防的練氣士,殺個精光。但是現(xiàn)在老祖發(fā)號施令,而那位金袍老蛟又無異議,他們只得紛紛縱身一躍,離開桂花島上空,撲向海面,入水之后,各自打道回府,去跟老祖討要一個公道說法。
在那之后,就是金袍老蛟在領(lǐng)取法旨之前,對著那壞了他百年謀劃的少年,一劍斬下。
陸沉敕令?
陸沉是誰,老蛟當然聽說過,聽他的祖輩說,這位道家掌教之一的圣人,在飛升之前,最喜歡一葉扁舟游歷四海,好像不太喜歡待在陸地上。還傳言有一位專門為陸沉駕馭小船的舟子,出海之時還是而立之年,等到陸沉在北海飛升,他才獨自駕舟回到陸地,等他回到家,發(fā)現(xiàn)熟悉的家國山河皆已不在,他的名字,只是被留在了三百年前的家譜上,在那之后,姓名無據(jù)可查的舟子便重新出海,尋訪陸沉,從此杳無音信。
金袍老蛟怕不怕掌教陸沉?
怕當然怕,但是絕對不會怕到一聽名字就打顫的地步。
因為他在這座浩然天下,陸沉卻是在那座青冥天下。
越是陸沉這種尊貴無比的身份,想要蒞臨另外一座天下,越是不易,而且規(guī)矩繁復,一舉一動,都會被儒家圣人盯著。
一旦陸沉要親自出手,就會壞了規(guī)矩,到時候自己深惡痛絕的儒家圣人,反而是他和蛟龍溝的護身符,甚至有可能出手相助之人,就會是那個肩挑日月的醇儒陳氏老祖。
只不過不如何畏懼,也別太不當回事,挑釁圣人,哪怕隔著一座天下,也絕不是什么好事情。
金袍老蛟心中冷笑不已,這位出身浩然天下,卻在別處天下執(zhí)掌一脈道統(tǒng)的掌教,真是取了個好名字啊。
至于那位祭出一對山水印,擋下劍氣的礙事少年。
金袍老蛟扯了扯嘴角,這種事情可一不可二,雖然恨極了眼前少年,可是老蛟已經(jīng)準備收手,真正的得失,不在朝夕之間。今日之事,超乎預期太多,說不定已經(jīng)惹來婆娑洲南海之濱的巡狩視線,還是小心為妙,若是給抓住把柄,會壞了大事。
老蛟嘖嘖笑道:“可惜了這方印章,能夠擋下玉璞境劍仙的全力一劍,可不是一只破魚簍能比的,小家伙,這會兒心不心疼?”
陳平安答非所問,“如果我家中有好些驪珠洞天的上等蛇膽石,需要多少顆,才能換回一座桂花島的安穩(wěn)通行?”
金袍老蛟愣了一下,“你是說寶瓶洲北部上空的那座驪珠洞天?若是靈氣盎然的頭等蛇膽石,對于我們而言,不亞于一塊斬龍臺對一名劍修的重要性,元嬰之下的蛟龍之屬,一顆就是換取穩(wěn)穩(wěn)當當?shù)囊痪程嵘菸宜阋幌?,一座桂花島,一位桂夫人,兩千條練氣士的人命……小子,除非你有一大堆蛇膽石才行啊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