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人的對話,牛頭不對馬嘴。
小女孩可憐兮兮道:“我知道你不缺錢,給我?guī)變摄y子,你又不心疼,可是我能買好多干餅和肉包子了,到了冬天,每年京城都會凍死很多老乞丐,他們身上的那點破爛衣服,我想要扒下來,要費好大的勁,你瞧瞧,我現(xiàn)在身上這件,就是這么來的。我要是有了錢,肯定就能熬過去了?!?/p>
陳平安還是不看她,“身上這件,肯定是這么好的,可是上次穿的呢,是那個小姑娘偷偷拿出來,送你的衣裳吧?今天怎么不穿了,就為了見我?”
小女孩看似天真無邪,完全沒聽懂陳平安的言下之意,嬌憨笑道:“大夏天的,衣服破一些,反而涼快,她送我那件,我一般舍不得穿的,到了冬天再拿出來,穿在身上,特別暖和。”
陳平安突然站起身,左右各看一眼街道兩端的盡頭,話語卻是對那個蹲著的小女孩說的,“去貼著墻根站著,接下來不管發(fā)生什么,都不要出聲?!?/p>
小女孩是個心思活絡(luò)的,時時刻刻在偷偷觀察著陳平安,所以早早順著陳平安的視線瞥了兩眼,然后嘟嘟囔囔,抱怨著起身,就要跑去墻邊避難,突然聽到那人說道:“拿上板凳?!?/p>
她不樂意了,“憑啥幫你拿?你是我失散多年的野爹???”
陳平安直截了當?shù)溃骸笆腻X?!?/p>
“好嘞,爹!”小女孩黝黑臉龐上,立即笑出一朵花來,拎起了小板凳就跑。
圍殺之局
長條青石鋪就的街道兩頭,有兩人相向而行,陳平安和棋攤子剛好位于居中位置。
陳平安左手邊是一位面罩白紗的女子,衣石青色衣,紅錦裹身,系以玉帶,懷抱一只琵琶,身子妖嬈,搖曳生姿。
右邊是一位身高八尺的漢子,赤手空拳,上身裸露,肌肉虬結(jié),卻穿了條粉色長褲。
這一雙男女,怎么看都不像是跟雞鳴犬吠作伴的市井百姓。
那漢子殺氣騰騰,毫不遮掩自己的昂揚戰(zhàn)意,盯著那個手拿朱紅酒壺的家伙,比起尋常南苑國青壯男人,個子還要略高一些,雖然面容清秀,可也算不得什么少年郎了。
漢子朗聲笑道:“外鄉(xiāng)人,我叫馬宣,來自塞外,有好事之徒給了一個粉金剛的綽號,昨兒有人花了黃金千兩,要買下你的腦袋,還說你武功深不可測,別看長得面嫩,極有可能是俞真意那般的老妖怪,我便喊了姘頭一起,今兒你是自盡,好留個全尸,還是給我雙拳砸得粉碎?”
漢子嗓門大,一番言語說得震天響,棋攤子那邊,眾人嘩然,顧不得棋盒板凳,四處逃散。這可是要當街sharen,他們哪敢湊熱鬧,按照狀元巷老一輩人神神道道的說法,南苑國京師歷史上,有過幾次江湖高人的廝殺,打得天翻地覆,幾座大坊直接就給打成了廢墟,事后身穿披麻戴孝的門庭,少說也有幾百戶人家。
透過輕薄面紗,瞧著那些鳥獸散的街坊百姓,女子嘴角翹起,右手就要挑弦,以音律sharen割人頭。
但是女子驀然停下了挑弦動作,嫣然一笑,“既然這位公子不喜歡助興,奴家就不多此一舉了?!?/p>
原來那個白袍外鄉(xiāng)人盯上了她,感覺像是她只要敢手指觸弦,他就會撇下那個粉金剛,先盯上她。
她是來幫著老相好一起掙千兩黃金的,可不是來擔任吃力不討好的廝殺主力,之所以愿意接這筆買賣,就在于她和粉金剛馬宣是江湖上少有的絕佳搭檔,一人近身廝殺肉搏,一人遠遠牽扯襲擾,天衣無縫,只要是那十人之外的江湖宗師,兩人配合,哪怕打不過,也能逃得掉。
陳平安覺得有點莫名其妙,為何要找上自己?先是那個仙子樊莞爾所謂的謫仙人,現(xiàn)在又有人出價黃金千兩,于是光天化日之下,蹦出這么兩個滿身血腥煞氣的家伙,如果不是自己阻攔,恐怕那些四處逃竄的百姓就已經(jīng)死了。
相較于聲勢嚇人的魁梧大漢馬宣,陳平安注意力更多還是在女子身上。
那支以整塊紫檀制成的華美琵琶,落在陳平安眼中,又有玄機,琵琶弦附近,絲絲縷縷的血腥氣和濃如墨汁的死氣,相互纏繞,向四周散發(fā)流溢。
只是琵琶上沒有任何怨靈厲鬼產(chǎn)生,陳平安對此有些奇怪,按照自己行走寶瓶洲和桐葉洲各地的經(jīng)驗,死于琵琶之下的亡魂如此多,怨氣凝聚,應(yīng)該會有靈異古怪產(chǎn)生才對,就像在那飛鷹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