魁梧青年笑著點頭,有些高興,“對,就是你,除了那位看門人,你是我第一個見到的小鎮(zhèn)當(dāng)?shù)厝?,不曾想還能在這邊見著你,一開始我還不敢認(rèn)你來著,變化太大,你說我記性好,我覺得你也不差啊,甚至比我還強一些。”
見陳平安手里拎著兩壺水井仙人釀,這個下巴已經(jīng)長出青色胡茬子的青年,笑道:“你這水井酒買虧了,真正地道的仙人釀,得以三口最老的水井中汲水釀酒而成,你這兩壺,是后來昧了良心的商家鋪子私自打了十幾口新水井,味道不對,走走走,我?guī)闳ベI真正的老水井酒,不然你這蜂尾渡就算是白走一遭了?!?/p>
他剛走出一步,哈哈笑道:“算了,江湖險惡,咱倆就別湊近乎了?!?/p>
魁梧青年報了兩家酒鋪地址給陳平安,“愿意買酒就自個兒去,我就不讓人覺得無事獻殷勤了,免得你我雙方都提心吊膽?!?/p>
他與陳平安抱拳告別,大踏步離去買酒了。
是個爽快人。
陳平安心中嘆息。
被魁梧青年當(dāng)做腰帶的那根鐵鏈,分明是驪珠洞天在破碎下墜前鐵鎖井的那條粗壯鐵鏈,當(dāng)時陳平安就聽說是給此人拿走了這樁大機緣,除了那五行之物,驪珠洞天當(dāng)時隱匿市井的諸多法寶當(dāng)中,就以此物與宋集薪的碧綠葫蘆、山魈壺,一把光明鎮(zhèn)邪鏡在內(nèi)的五六件,最為珍貴,又以這條鎖龍鐵鏈最為價值連城,曾是成功束縛住世間最后一條真龍的一根縛妖索,品相之高,可以想象。
如今已經(jīng)被此人煉化成了本命物,就這么正大光明地公然示人,估計要么是藝高人膽大,要么是靠山足夠高,或者兩者兼?zhèn)洹?/p>
那是陳平安第一次真正接觸到外邊的天地。
正陽山搬山猿,云霞山蔡金簡,清風(fēng)城許氏,老龍城苻南華。
那是一場接一場的生死境遇,是陳平安最艱辛的一段歲月,那種無助,比陳平安在未來的歲月里,在蛟龍溝面對元嬰老蛟,在老龍城面對飛升境杜懋,還要來得巨大。
只不過就像盧白象那次在小院里吐露心聲,在人生道路上,只要荒蕪中能夠遇見了一朵花兒,一切就會不同。
陳平安遇上了一位她笑起來,陳平安感覺自己就像天底下最有錢人的好姑娘。
怎么會不喜歡呢,怎么舍得不將她放在心頭呢。
老龍城最后一次與范二在在藥鋪屋頂上喝酒,陳平安說,“我喜歡的姑娘,她已經(jīng)是最好看了??墒潜茸詈每锤每吹乃?,是我在看她的時候、她假裝不知道的時候,側(cè)著臉,睫毛微顫的模樣?!?/p>
當(dāng)時范二有些懵,問他,你陳平安他娘的到底是有多喜歡那個姑娘??!
陳平安當(dāng)時有些喝高了,就是捧著養(yǎng)劍葫傻樂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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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陳平安循著路線去找真正地道的老水井酒,魁梧青年不愿跟這位離開驪珠洞天的年輕人再次撞在一起,免得惹來猜疑,就特意挑了家別處酒肆,路上有位神氣內(nèi)斂的老者悄然出現(xiàn),來到青年身邊,說了一件小事。
青年氣笑道:“這幫家伙腦子進水了吧,真是要錢不要命,你捎話給管事的人,讓他們收手,別去給人打牙祭了?!?/p>
本想再說點什么,想著借此機會,收拾收拾蜂尾渡的不正之風(fēng),只是一想到野修散修的生活不易,青年就無奈搖頭,“就這樣吧,也不用刻意敲打他們,都是自己的造化。但是我方才偶遇的這伙外鄉(xiāng)人,不許蜂尾渡任何人去招惹。再有,借這個機會,你私底下去幫著老劉將那筆債還清了,按照規(guī)矩來,是幾顆小暑錢就是幾顆,在這之后你再找機會嚇唬老劉一次,讓他別再當(dāng)個爛賭鬼,他如今那點家底,讓他這輩子過得舒舒服服,還是足夠的?!?/p>
老者小心翼翼詢問道:“若是以后劉桿子管不住手,再去賭?”
魁梧青年說道:“那就是他咎由自取了,我?guī)偷昧艘淮?,幫不了一世?!?/p>
老者欲言又止。
魁梧青年搖頭道:“那枚玉璽,雖然貨真價實,可是一般練氣士,沾不得,師父說過,別小看是亡國的殘留氣運,這里頭的福禍大了去,畢竟文景國蔣氏還有個太子爺,如今尚在山上修道呢。至于那個一門心思想要湊足文景國十七寶的家伙,走的是扶龍術(shù)一途,他是合適的,我們不行,這類事,管不住貪念,跟老劉就是一路人了,說不定還要不如,咱們練氣士修長生,本就不占理,再跟老天爺賭手氣,活膩歪了吧。”
老者奉命離去。
這位默默隱居蜂尾渡的老扈從,正是先前那位一眼看出陳平安“氣勢”的金丹修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