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泥瓶巷泥腿子怎么就這么會挑時間地點?
李寶箴轉身彎腰,掀開簾子微笑問道:“柳先生,你有沒有后手?”
柳清風搖頭笑道:“與你一樣,需要等幾天才能有一位大驪武秘書郎,擔任我的貼身扈從?!?/p>
李寶箴苦著臉道:“柳先生難道忍心看著我這位盟友,出師未捷身先死?”
柳清風想了想,答道:“要相信崔國師的算無遺策。”
李寶箴哀嘆一聲,放下簾子,今夜看來是福是禍都躲不過了。
李寶箴倒不是不相信那頭繡虎的棋力,而是國師大人未必真正把他這棵墻頭草當回事啊。李寶箴甚至堅信,若是需要崔瀺在自己和柳清風做個取舍,崔瀺最少在當下毫不猶豫將柳清風留在棋盤上,而將他李寶箴隨手捻起,丟回棋罐了事,家鄉(xiāng)那座碎瓷山怎么堆積而成的,不都是些分量不重、在大道之爭中化作齏粉的可憐棄子嗎?
李寶箴很早就喜歡獨自一人,去那邊爬上瓷山頂上,總覺得是在踩著累累白骨登頂,感覺挺好。
陳平安讓石柔護著裴錢站在遠處,只帶著朱斂繼續(xù)前行。
崔東山突然寄了一份密信給自己,說是李寶箴出現(xiàn)在了獅子園,言簡意賅,以“可殺”二字結尾。
陳平安沒有任何懷疑和猶豫,火速離開京城,直奔獅子園。
在某些不涉及大道根本的事情上,陳平安選擇信任崔東山,比如選擇枯骨女鬼石柔作為占據(jù)杜懋遺蛻的人選,再就是這次。
在距離那輛馬車不足五十步后,陳平安緩緩而行,已經(jīng)能夠清晰看到那位站在車夫身后的年輕公子哥。
正是此人,以朱鹿的仰慕之心和少女情思,再拋出一個幫父女二人脫離賤籍、為她爭取誥命夫人的誘餌,使得朱鹿當年在那條廊道中,笑語嫣然地向陳平安走去,雙手負后,皆是殺機。
那是陳平安生平第一次離開驪珠洞天后,比之前在小鎮(zhèn)與正陽山搬山老猿命懸一線的對峙,更能感受到人心的細微與險惡。
“陳平安,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?”
李寶箴站在老車夫身后,微笑著打招呼:“忘了介紹自己,我叫李寶箴,是李希圣的弟弟,李寶瓶的哥哥?!?/p>
陳平安站定,問道:“如果你今晚死在這里,會后悔嗎?”
李寶箴點頭道:“肯定要悔青腸子?!?/p>
陳平安笑道:“是后悔做事情不夠小心吧?”
李寶箴仿佛破罐子破摔,坦誠道:“對啊,一離開龍泉郡福祿街和咱們大驪王朝,就覺得可以天高任鳥飛了,太不明智。陳平安你一前一后,教了我兩次做人做事的寶貴道理,事不過三,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,我走我的獨木橋,如何?”
朱斂抬起手臂,雙掌手心摩挲,躍躍欲試,微笑道:“那個駕車老頭兒,雖是遠游境武夫,老奴完全可以應付,少爺,好歹是一個境界的,到時候若是老奴一個不小心,沒能收住手,可別見怪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