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最后剩下的,就是木。
陳平安其實有些打算,就是那棵被砍倒的老槐樹,不過當時就給老百姓們瓜分殆盡,那把留在劍氣長城的槐木劍,就是當年他讓小寶瓶去扛回來的槐枝之一。
宋集薪說過家鄉(xiāng)的變化,顯然如今小鎮(zhèn)百姓一個比一個精明,牛角山的包袱齋眼力又不差,未必會留給陳平安撿漏的機會了。
陳平安愁得直撓頭。
向后躺去。
如今是五境巔峰的純粹武夫。
二境練氣士,萬事開頭難,陳平安自己最清楚這個二境修士的來之不易。
背著把半仙兵的劍仙,只是除非拼死一搏,否則拔劍都不易。
養(yǎng)劍葫有兩把飛劍,本名小酆都的十五還好,初一已經(jīng)快要造反了,與陳平安心意相通,幾乎每天都要嚷嚷著吃那最厚、也是最大的一塊長條狀斬龍臺。
穿著法袍金醴,好在七境之前穿著都無礙,反而能夠幫忙快速汲取天地靈氣,很大程度上,等于彌補了陳平安長生橋斷去后,修行天資方面的致命缺陷,不過每次以內(nèi)視之法巡游氣府,那些水運凝結(jié)而成的綠衣小童,仍是一個個眼神幽怨,顯然是對水府靈氣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入不敷出的情況,害得它們身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尷尬境地,所以它們特別委屈。
倒是那個金色文膽顯化的儒衫小人兒,讓陳平安有些意外之喜,騎著那條純粹真氣凝聚而成的火龍,每天耀武揚威,逍遙快活,幫著陳平安巡狩自身小天地,此舉能夠裨益魂魄,幫助陳平安拓展筋脈,而且一些一次次大戰(zhàn)死戰(zhàn)后遺留下來的沉疴雜質(zhì),隱匿在魂魄深處的渾濁污穢之氣,被小人兒騎乘那條火龍,好似一位大將軍,單槍匹馬在那邊攻城拔寨,勤勤懇懇,清掃躲藏在深山老林的反賊余孽。
不過它和火龍,與水府那撥同樣勤勉持家的綠衣童子,明顯不太對付,雙方已經(jīng)擺出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。
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成為一位練氣士后,陳平安其實頭一遭有些茫然。
要做取舍。
為了活命,練拳走樁吃苦頭,陳平安毫不猶豫。
可是如今性命無憂,只要愿意,今天立即躋身六境都不難,如那富裕門戶之人,要為掙金子還是銀子而煩惱,這讓陳平安很不適應(yīng)。
骨子里當慣了窮光蛋,總覺得死死握在手里的一袋子銅錢,或是米缸里的那薄薄一層米,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。
身邊即便有了座金山銀山,仍是覺得它們今天即便是自己的,一覺醒來,明天就會是別人的了。
陳平安知道這樣不對,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,在這件事上,不能說寸步不前,可終究是進展緩慢。
陳平安其實在幾年中,知道許多事情已經(jīng)改了許多,比如不穿草鞋、換上靴子就別扭,差點會走不動路。比如穿了法袍金醴、頭別玉簪子,總覺得自己就是書上說的那種沐猴而冠。又比如為了那個曾經(jīng)與陸臺說過的夢想,會買許多破費銀子的無用之物,想要有朝一日,在龍泉郡有個家大業(yè)大的新家。
陳平安翹起腿,輕輕搖晃。
蓮花小人兒鬼鬼祟祟從地底下探頭探腦,一溜煙兒飛奔上臺階,最后爬到了陳平安腳背上坐著。
陳平安伸出手指豎在嘴邊,示意不要說話。
自從崔東山第一次出現(xiàn)在青鸞國那座村莊,蓮花小人兒就幾乎不露面了,這是陳平安要它做的,它雖然不明白,卻也照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