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志茂悻悻然道:“陳先生教誨,劉志茂銘記。”
陳平安收斂笑意,“你我之間的恩怨,想要一筆揭過,可以,但是你要交給我一個人?!?/p>
劉志茂直接搖頭道:“此事不行,陳先生你就不要想了。”
劉志茂笑道:“說句實在話,一個朱弦府半人半鬼的女子而已,劉老成那晚自己強行擄走,或是跟你一樣,與我開口討要,我敢不給嗎?可為何劉老成沒有這么做,你想過嗎?”
陳平安雙手籠袖,安安靜靜坐在劉志茂對面,如靈氣稀薄之地,一尊彩繪剝落的破敗神像。
劉志茂好奇問道:“這樁密事,別說她蒙在鼓里,就算朱弦府鬼修馬遠致都不清楚,你又是如何猜出來的?”
陳平安沒有掩飾,“先是朱弦府這個名稱的由來,然后是一壺酒的名字?!?/p>
劉志茂愈發(fā)納悶,再次敬稱陳平安為陳先生,“請陳先生為我解惑。”
陳平安緩緩道:“馱飯人出身的鬼修馬遠致,對珠釵島劉重潤,我聽過他自己講述的陳年往事,說到朱弦府的時候,頗為自得,但是不愿給出答案,我便去了趟珠釵島,以朱弦府三字,試探劉重潤,這位女修立即惱羞成怒,雖然一樣沒有說破真相,但是罵了馬遠致一句無恥之徒。我便專程去了趟池水城,在猿哭街以購買古籍之名,問過了幾座書肆的老掌柜,才知道了原來在劉重潤和馬致遠故國,有一句相對生僻的詩詞,‘重潤響朱弦’,便解開謎題了,馬遠致的沾沾自得,在將府邸命名為朱弦,更在‘響’諧音‘想’。”
劉志茂撫掌而笑,“妙哉,若非陳先生揭開謎底,我都不曉得原來馬致遠這個身份卑賤的馱飯人,還有此等雅致腸子。”
陳平安說道:“黃藤酒,宮墻柳。紅酥家鄉(xiāng)官家酒,書簡湖宮柳島,以及紅酥身上那股縈繞不去的極重煞氣,細究之下,滿是執(zhí)著的哀怨憤恨之意。都不用我翻看書簡湖野史秘錄,當年劉老成與弟子女修那樁無疾而終的情愛,后者的暴斃,劉老成的遠離書簡湖,是世人皆知的事情。再聯(lián)系你劉志茂如此謹慎,自然知曉成為書簡湖共主的最大對手,根本不是有粒粟島作為你和大驪內應的青冢天姥兩島,而是始終沒有露面的劉老成,你膽敢爭這個江湖君主,除了大驪是靠山,幫你聚攏大勢,你必然還有陰私手段,可以拿來自保,留一條退路,保證能夠讓上五境修士的劉老成他一旦重返書簡湖,最少不會殺你?!?/p>
劉志茂爽朗大笑。
真是知己!
真是打破腦袋都想不到,偌大一座書簡湖,到最后,竟然是這么個外鄉(xiāng)年輕人,才是他劉志茂的知己!
陳平安神色略顯疲憊,“我先提半個要求,你肯定在顧璨娘親身上動了手腳,撤掉吧。如今顧璨已經(jīng)對你沒有威脅,而且你當下的燃眉之急,是宮柳島的劉老成,是如何保住江湖君主的位置。在大驪那邊,我會試試看,幫你私底下運作一番。最少不讓你當作一枚棄子,作為劉老成的登頂之路?!?/p>
劉志茂皺眉道:“紅酥的生死,還在我的掌握之中?!?/p>
臉頰微微凹陷的年輕賬房先生,拿起養(yǎng)劍葫,喝了一口酒,咳嗽幾聲后,說道:“萬一呢?萬一劉老成已經(jīng)不再是當年那個宮柳島島主,萬一涉及到了他的大道前行,紅酥,真的有那么重要嗎?當年放不下,你確定如今仍是放不下?說不得一個‘萬一’真正臨頭,就是他直接了結了紅酥性命,再將膽敢觸碰到他劉老成逆鱗的你一拳打死。所以說,劉志茂,你自己選擇,我只是給你一個防止最壞結局的發(fā)生?!?/p>
劉志茂問了一個關鍵問題,“陳先生,真有本事影響到大驪高層的決策?”
陳平安點頭道:“可以,但有限,不過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,大驪宋氏如今還欠我一些東西?!?/p>
劉志茂看著這個年輕人。
百感交集。
劉志茂收起那只白碗,站起身,“三天之內,給陳先生一個明確答復。”
陳平安沒有起身,“希望真君在涉及大道走向和自身生死之時,可以做到求真?!?/p>
劉志茂嘴角抽動,“會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