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在紅燭鎮(zhèn)一座屋脊翹檐附近,有魏檗的熟悉嗓音,在裴錢三個小家伙身邊響起。
正托著腮幫的裴錢瞪大眼睛,“真的假的?”
躺在屋頂曬太陽的青衣小童揉了揉下巴,“我覺得魏檗是在唬人,吃飽了撐著,逗咱們玩呢?!?/p>
坐在裴錢身邊的粉裙女童輕聲道:“魏先生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騙人吧?”
裴錢猛然站起身,雙手握拳,輕輕一撞,“我?guī)煾刚媸巧癯龉頉]啊,不聲不響就打了咱們仨一個措手不及,你們說厲害不厲害!”
粉裙女童掩嘴而笑。
青衣小童沒好氣道:“厲害個屁,害咱們在這里白等了這么多天,看我不一見面就跟他討要紅包,少一個我都跟陳平安急眼?!?/p>
裴錢轉頭望向青衣小童,一只小手同時按住腰間刀劍錯的刀柄劍柄,語重心長道:“朋友歸朋友,可是天大地大,師父最大,你再這么不講規(guī)矩,一天到晚想著占我?guī)煾傅男”阋?,我可就要取你狗頭了?!?/p>
說得很老氣橫秋,是裴錢一貫的風格。
大概是年紀不大的關系,有喜歡說些大話怪話,所以很難讓人分清楚裴錢到底哪句話是真心話,哪些是可以當做耳旁風的無心之語。
青衣小童白眼道:“就憑你那三腳貓功夫?”
裴錢搖搖頭,“我跟老廚子熟啊,請他出手打死你,我再取你狗頭,又沒說錯。”
粉裙女童有些緊張,生怕這兩個家伙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。
他們倆雖然經(jīng)常拌嘴吵架,可是真正動手,還真沒有過,兩個人倒是經(jīng)常喜歡“文斗”,動嘴皮子,說一些搬山倒海的神仙術法,比拼高下。
青衣小童掂量了一下遠游境武夫的分量,以及那個老廚子與裴錢的關系,再就是魏檗那個勢利眼,好像對裴錢也很刮目相看,他心中愁苦萬分,立即跳起身,只得滿臉諂媚道:“裴女俠,咋這么開不起玩笑呢,陳平安是你師父,也是我家老爺啊,一家人和氣生財,說什么狗頭不狗頭的,再說了,我也不是狗啊,我可是道家三掌教都拍過數(shù)次肩膀的一條大蛟龍,在咱們驪珠洞天和龍泉郡,誰敢?就憑我這份英雄氣概,你就該多敬重我?guī)追?,以后莫要再說這種傷和氣的氣話了,幼稚,不好。”
裴錢一本正經(jīng)道:“我可沒跟你開玩笑,我們江湖人士,一口唾沫一顆釘!”
青衣小童嬉皮笑臉道:“知道啦知道啦?!?/p>
粉裙女童松了口氣。
還好他們兩個沒翻臉,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么當和事佬。
三人在紅燭鎮(zhèn)一座座屋脊上邊蜻蜓點水,很快離開小鎮(zhèn),進入山中,一條盤踞在無人處的黑色大蛇游曳而出,腹部碾壓出一條深沉痕跡,聲勢驚人,裴錢率先躍上落魄山黑蛇的頭顱,盤腿而坐,將竹刀竹劍疊放在膝蓋上。
粉裙女童坐在黑蛇背脊中央。
青衣小童站在黑蛇的尾巴上,一晃一晃,只是當他望向那個黑炭丫頭的纖細背影,他心頭有些陰霾,先前那一瞬間,自己又感受到了黑炭丫頭恍若天生的壓迫感。
這種讓人不太舒服的感覺,讓他很不適應。
第一次察覺到裴錢身上的異樣,是在群山之中,他們一起圍追堵截那條成了精的亂竄土狗,裴錢渾身草木碎屑,臉上還有被樹木枝條鉤破的幾條小血槽,終于好不容易堵住了那條“野狗”的去路,她對于身上那點不痛不癢的傷勢,渾然不覺,眼中只有那條走投無路的野狗,雙眼神采奕奕,拇指按住刀柄,緩緩推刀出鞘,她貓著腰,死死盯住那條野狗,竹刀出鞘一寸,眼神便炙熱一分。
從那個時候開始,青衣小童就沒再將裴錢當做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看待。
他甚至還有些疑惑不解,挺正人君子的陳平安,怎么就找了這么個小怪胎當?shù)茏??還是開山大弟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