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裴錢在龍泉郡,最喜歡阮秀,是真心的,裴錢是發(fā)自肺腑親近阮秀,不單單是看過了崔東山那幅光陰長河畫卷而已,裴錢到了落魄山后,第一眼見到那位扎長馬尾的青衣姐姐,就心生歡喜。而當(dāng)裴錢看著阮秀,就像看到一幅無比“溫暖”的畫卷,不是崔東山那種讓人骨頭冒寒氣的場景,而是煮海烹湖,天地沸騰,火漿漫天,鮮紅一片。
有位女子高坐王座,單手托腮,俯瞰大地,那個面容模糊的阮秀姐姐,另外一只手中,握著一輪好似被她從天幕穹頂摘下的圓日,被她輕輕擰轉(zhuǎn),仿佛已是世間最濃稠的火源精華,綻放出無數(shù)條光線,照耀四方。
只是這個秘密,裴錢連粉裙女童都沒有告訴,只愿意以后與師父單獨(dú)相處的時候,跟他講一講。
魏檗頭疼。
好在崔姓老人已經(jīng)走出竹樓,裴錢立即坐回石凳,轉(zhuǎn)頭問粉裙女童有沒有瓜子,后者趕緊掏出一把,遞給自家先生的開山大弟子。她們倆關(guān)系好著呢。
裴錢低頭嗑著瓜子,對那個光腳老爺子,她還是有些怕,尤其是聽過粉裙女童提及當(dāng)年師父的練拳經(jīng)歷,裴錢差點(diǎn)沒做噩夢,所以她寧肯成天在外邊晃蕩,就怕老爺子一眼看穿她是那千年難遇的練武奇才。
老人對裴錢和粉裙女童說道:“還不回去睡覺?”
裴錢只得拉著粉裙女童一起離開,竹樓不遠(yuǎn)處,建造了幾座不大的府邸,裴錢跟粉裙女童住在一個院子里頭,當(dāng)鄰居。
老人望向山門那邊,冷笑道:“敢背著一把劍來見我,說明心性還沒有變太多?!?/p>
魏檗笑問道:“若是陳平安不敢背劍登樓,畏畏縮縮,崔先生是不是就要糟心了?”
老人哈哈大笑,“糟心?不過是多喂幾次拳的事情,就能變回當(dāng)年那個小崽子,天底下哪有拳頭講不通的道理,道理只分兩種,我一拳就能講明白的,此外不過是兩拳才能讓人開竅的?!?/p>
魏檗苦笑道:“崔先生可是世族出身?!?/p>
“曾是崔氏家主又如何?我讀書讀成書院圣人了嗎?自己讀書不濟(jì)事,那么教出了圣人子孫嗎?”
老人自嘲道:“所以我既清楚讀書人的處事不易,更知道讀書人的劣根?!?/p>
魏檗不再言語。
這位寶瓶洲當(dāng)下最引人矚目的山岳神祇,站在崖畔,玉樹臨風(fēng),白衣大袖,飄飄乎出塵。宛如一株玉白靈芝高崖生。
老人問道:“阮邛為何臨時改變主意,不收下牛角山包袱齋遺留下來的那座仙家渡口?為何將這等天大便宜轉(zhuǎn)手讓給你和陳平安?”
魏檗說道:“還以為崔先生不會在意這些紅塵俗事?!?/p>
老人扯了扯嘴角,“朱斂這潑皮無賴,跟那幾個孩子在這里下五子棋的時候,故意碎碎念叨,也不嫌煩,我好幾次差點(diǎn)沒忍住,將他一拳打落山崖。”
對于朱斂,魏檗與之相談甚歡,相見恨晚。
朱斂厲害到了什么程度?厲害到了讓魏檗都要由衷認(rèn)為早認(rèn)識朱斂幾年,他魏檗就可以早幾年解開心結(jié),就不會最后一次在棋墩山的小道上,與她擦肩而過,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敢。而是應(yīng)該早早離開棋墩山,去找到她,即便命里注定,雙方生生世世無法在一起,可既然他作為山水神祇,長壽如仙人長生,也該每一生一世,更近一些,看著她的悲歡離合,喜怒哀樂,而不是躲在棋墩山長吁短嘆,年復(fù)一年。
至于朱斂為何不愿與崔老先生學(xué)拳,魏檗從不過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