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忍著笑。
卻也沒說什么。
別人不知道崔姓老人的武道深淺,神祇魏檗和圣人阮邛,肯定是除了藥鋪楊老頭之外,最知根知底的。
阮邛知道了,往往就意味著阮秀也會知道。
阮秀自己也笑了起來,說謊話,確實不是她所擅長,別別扭扭,爹就從來沒有被騙過,喜歡次次當面揭穿,身邊這個人,就不會說破。
陳平安沒有去往竹樓那邊。
而是帶著阮秀一路登頂。
陳平安作為落魄山的主人,說來奇怪,竟然還從未去過山巔的那座山神廟。
兩人言語,都是些閑聊,雞毛蒜皮。
例如神仙墳那邊的修繕成果,騎龍巷兩間鋪子的生意,當年陳平安要她照看的一窩雞,還有那條土狗。
臨近山神廟。
陳平安剛要說話。
阮秀停下腳步,轉(zhuǎn)身望向遠處,微笑道:“我知道你想說什么?!?/p>
陳平安坐在臺階上,神色安靜,兩人所在的臺階在月輝映照下,道路兩旁又有古木相依,石階之上,月色如溪澗流水斜坡而瀉,水中又有藻荇交橫,松柏影也,這一幕景象,置身其中,如夢如幻。
陳平安坦然道:“好像怎么說都是錯,可不說更錯,最好是我自作多情了。男人被女子喜歡,沒有誰會不高興,這是人之常情,即便很多男人有了喜歡的姑娘,也故意與其她的好姑娘牽扯不清,我也不好說這些男人就是錯了,我相信有很多男人都以此為樂,甚至覺得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,可這不是我陳平安的人之常情,真那么做了,對不起寧姚,也對不起阮姑娘你。不過如果是我誤會了阮姑娘,是我多心了,那是最好??墒悄呐卤蝗罟媚锬闵鷼?,以后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,我今天還是要把話說清楚,阮姑娘你這些年幫了我很多少忙,我都放在心頭,說句不吹牛的話,哪怕是當著寧姚的面,我還是會告訴她,阮姑娘的那些善意,有些感恩,做人不能忘本,再過十年百年,只要是不該忘的,就不能忘記,是能還就要還的。我當然喜歡阮姑娘,可那不是男女情愛,若是反過來,當年我的某些言行舉止,仍是害得阮姑娘誤會了,錯不在你,在我陳平安,如果這樣,怎么辦呢……”
這番言語,如那溪澗中的石子,沒有半點鋒芒,可到底是一塊生硬的石子,不是那交錯飄蕩的藻荇,更不是水中嬉戲的游魚。
阮秀看著那個有些傷心也有些愧疚的年輕男人,她也有些傷心。
怎么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鄉(xiāng),又要傷心呢?何況還是因為她。
至于什么喜歡情愛之類的,阮秀其實沒有他想象中那么糾結(jié),至于對錯什么,更是想也不想。
我喜歡你,老天爺也管不著攔不住。
我不喜歡你,你是老天爺也沒用。
多簡單的事情。
這個很懶的姑娘,甚至覺得自己如果真的喜不喜歡誰,跟那個人都關系不大。
但是阮秀沒有將這些心里話,告訴陳平安。
大道不爭于朝夕。
阮秀安安靜靜坐在那里,問道:“如果你當年是先見到我,而不是寧姑娘,會怎么樣??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