劍仙已去,猶有絲絲縷縷的刺骨劍氣,縈繞在祖師堂外的山巔四周。
三境劍修的那位年輕俊彥,一屁股坐在地上,大汗淋漓。
洞府境婦人趕緊將他攙扶起來,她亦是滿臉尚未褪去的倉皇神色,但依然安慰這位寄予厚望的得意弟子,壓低嗓音道:“別傷了劍心,千萬別亂了心神,趕緊安撫那把本命飛劍,不然以后大道之上,你會磕磕碰碰的……但是如果能夠壓得下來那份慌張和震顫,反而是好事,師父雖非劍修,但是聽說劍修降服心魔,本就是一種砥礪本命飛劍的手段,自古就有于心湖之畔磨劍的說法……”
弟子眼神恍惚,好在給師父點醒,這才沒有渾渾噩噩,連溫養(yǎng)飛劍的本命竅穴內(nèi)異象都不去管,年輕劍修趕緊以朦朧山祖師堂嫡傳口訣,心中默念,運轉(zhuǎn)靈氣,盡量平穩(wěn)心境。
這對師徒已經(jīng)無人在意。
因為所有人都圍攏在了掌門呂云岱那邊,呂云岱臉色慘淡如金箔,但是并未如何傷及根本,悉心調(diào)養(yǎng)幾年便可恢復(fù)巔峰,這才是不幸中的萬幸,若是剛剛躋身龍門境,就給打得跌回觀海境,再加上祖師堂被一劈為二,意味著的那份無形命理氣數(shù),那朦朧山就真要驚嚇得肝膽欲裂了。
呂云岱揮手道:“你們都先回去,關(guān)于今日風(fēng)波,我們明天在祖師堂……在我霧靄府上議事?!?/p>
眾人紛紛退去,各懷心思。
呂聽蕉陪著父親一起走向祖師堂,護山陣法還要有人去關(guān)閉,不然每一炷香就要耗費一顆小暑錢。
道路上,有一條一指寬的線,一直蔓延出去,然后就將眼前這座朦朧山祖師堂給一分為二了。
呂云岱在祖師堂大門外停步,問道:“你看出什么了嗎?”
呂聽蕉搖搖頭。
呂云岱語氣平淡,“那么重的劍氣,隨手一劍,竟有如此齊整的劍痕,是怎么做到的?一般而言,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劍仙無疑了,但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,事實證明,此人確實不是什么金丹劍仙,而是一位……很不講不通常理的修行之人,身手是位武學(xué)宗師,氣勢卻是劍修,具體根腳,目前還不好說,但是對付我們一座只在彩衣國作威作福的朦朧山,很夠了。聽著,既然與大驪那位馬將軍的關(guān)系,早年是你成功拉攏而來,所以現(xiàn)在你有兩個選擇。”
呂聽蕉苦笑道:“請爹明言?!?/p>
呂云岱捂住心口,咳嗽不斷,擺擺手,示意兒子不用擔心,緩緩道:“其實都是dubo,一,賭最好的結(jié)果,那個靠山是大驪上柱國姓氏之一的馬將軍,愿意收了錢就肯辦事,為我們朦朧山出頭,按照我們的那套說法,雷厲風(fēng)行,以規(guī)矩二字,迅速打殺了那個年輕人,到時候再死一個吳碩文算什么,趙鸞便是你的女人了,我們朦朧山也會多出一位有望金丹地仙的晚輩。如果是這么做,你現(xiàn)在就跟姓洪的下山去找馬將軍。二,賭最壞的結(jié)果,惹上了不該招惹、也惹不起的硬釘子,咱們就認栽,火速派人去往胭脂郡,給對方服個軟認個錯,該掏錢就掏錢,不要有任何猶豫,首鼠兩端,猶豫不決,才是最大的忌諱?!?/p>
呂聽蕉神色苦澀,“涉及到門派存亡,以及我們呂氏祖師堂的香火,爹,是不是由你來拿主意?”
呂云岱搖頭道:“我如今看不清形勢了,就像當初你被我拒絕,只能背著朦朧山,只靠自己去押注大驪武將,結(jié)果如何,整座朦朧山都錯了,唯獨你是對的,我覺得現(xiàn)在的大亂之世,不再是誰的境界高,說話就一定管用。所以爹愿意再相信一次你的直覺。賭輸全輸,賭大贏大。輸了,香火斷絕,贏了,你才算與馬將軍成為真正的朋友,至于以前,不過是你借勢、他施舍而已,說不定以后,你還可以借機攀附上那個上柱國姓氏?!?/p>
呂聽蕉輕聲道:“如果那人真是大驪人氏?”
呂云岱嗤笑道:“自己人又如何?咱們那洪師叔,對朦朧山和我呂家就忠心耿耿了?他們大驪袁曹兩大上柱國姓氏,就和和氣氣了?那位馬將軍在軍中就沒有不順眼的競爭對手了?殺一個不守規(guī)矩的‘劍仙’,以此立威,他馬將軍就算在彩衣國站穩(wěn)了,并且從幾位品秩相當?shù)臄?shù)位‘監(jiān)國’袍澤當中,脫穎而出,不一樣是賭!”
呂聽蕉試探性問道:“聽父親的口氣,是傾向于第一種選擇?”
呂云岱嘆了口氣,自己這個兒子,除了資質(zhì)平平、修道無望之外,再一個缺點就是心眼太多,太聰明,更多時候當然是好事,可在某些時刻就難說了,可以銳意進取,也可以審時度勢,但是人一聰明,往往就怕死,很怕?lián)熑巍卧漆樊敵鯙楹我镏豢跉?,拼了性命也要破境躋身龍門境,就是擔心以后呂聽蕉無法服眾,呂氏一脈,在朦朧山大權(quán)旁落,例如那個擁有劍修弟子的婦人,或者是突然哪天對權(quán)位又有了興趣的洪師叔,當下許多新進的供奉客卿,好些可都不是省油的燈,不然此次出現(xiàn)在祖師堂外的人數(shù),應(yīng)該多出七八人才對。
呂云岱突然吐出一口淤血,瞧著嚇人,其實算是好事。
心xiong仿佛隨之開闊幾分,體內(nèi)氣機也不至于那般凝滯不靈。
呂云岱驀然間瞪大眼睛,一掠至山崖畔,凝神望去,只見一把袖珍飛劍懸停在崖下不遠處,一張符箓堪堪燃燒殆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