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才是最讓陳平安欽佩吳碩文之處。
趙鸞有修道資質(zhì),這就已經(jīng)無形中與趙樹下有了天壤之別,而且趙鸞修行天賦極好,這就意味著按照常理,當(dāng)年那個需要趙樹下拼命保護(hù)的趙鸞,根本不用幾年,就可以讓只會憨傻練拳的趙樹下,修行路上,很快連她的背影都看不見了。吳碩文當(dāng)然清楚這一點(diǎn),但是這種消耗神仙錢的仙家茶水,依舊是趙鸞喝,趙樹下就一樣有的喝,絕無親疏、高低之別。
這哪里是將兄妹二人當(dāng)入室弟子栽培,分明是當(dāng)自家兒女養(yǎng)育了,說句難聽的,許多門戶之中的父母,對待親生子女,都未必能夠如此毫無偏私。
陳平安覺得這位修為不高的老儒士,就是真正的仁人君子之風(fēng)。
恰恰如此,烏啼酒也不敢多送。
原本想好了要做的一些事情,亦是思量再思量。
比如以后趙鸞修行路上的神仙錢,該不該給?怎么給?給多少?吳先生會不會收?怎樣才會收?便是收了,如何讓吳先生心里全無疙瘩?
這般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,陳平安也覺得確實(shí)就像馬篤宜所說,做事太不爽利,只是一時半會兒,改不過來。
陳平安突然歉意道:“吳先生,有件事要告訴你們,我可能今天再教樹下幾個拳樁,最晚在夜禁之前,就要動身去往梳水國,會走得比較急,所以就算吳先生你們打算先去梳水國游歷,我們還是無法一起同行?!?/p>
吳碩文嗯了一聲,“修行路上,不可被紅塵俗事耽擱過多,這非貶義說法,實(shí)在是至理?!?/p>
陳平安站起身,一邊卷起袖管,一邊對趙樹下說道:“走,到院子,教你一門煉氣的口訣,一個立樁和一個拳架,就這三樣?xùn)|西,別嫌少。”
吳碩文為了避嫌,畢竟無論是拳法口訣,還是修道口訣,便是同門之間,也不可以隨便聽取,他就想要拉著趙鸞離去,可是一向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卻不愿意離開。
老先生有些懵。
陳平安也察覺到屋子里邊的情況,猶豫了一下,笑道:“沒事,旁聽無礙,但是容我多嘴一句,千萬不要外泄,只準(zhǔn)我們四人知道?!?/p>
吳碩文嘆了口氣,搖搖頭,獨(dú)自離去。
趙鸞雙手托著腮幫,坐在無門檻那邊,輕聲道:“陳先生,你只告訴我哥哥口訣好了,我不會偷聽的,就是看你們打拳而已?!?/p>
陳平安確實(shí)擔(dān)心那道劍氣十八停的口訣,會與趙鸞當(dāng)下修行的秘法相沖,所以就以聚音成線的武夫路數(shù),將口訣說給趙樹下,重復(fù)了三遍,直到趙樹下點(diǎn)頭說自己都記住了,陳平安這才開始傳授少年一個劍爐立樁,以及一個種秋校大龍、雜糅朱斂猿形意后的新拳架,加上六步走樁,都是武學(xué)根本,不管如何勤學(xué)苦練都不過分,相信還有吳先生在旁盯著,趙樹下不至于練武傷身。
陳平安不但親自演練立樁與拳架,而且與趙樹下講解得極為耐心細(xì)致,一步步拆開,一句句講明,再收攏起來,說清楚拳樁與拳架的各自宗旨大綱,最后才講延伸出去的種種玄妙微意,娓娓道來,循序漸進(jìn)。若有趙樹下不懂的地方,就如拳法揉手切磋,反復(fù)闡述當(dāng)下步驟。
趙樹下自然不笨,怎么比起曾掖要好不少。
曾掖那個榆木疙瘩,都能夠讓陳平安耐心如此之好的人,都要忍不住撓頭,恨不得學(xué)竹樓老人喂拳的路子,不懂?一拳開竅!不夠?那就兩拳!
趙鸞托著腮幫,望著院子里的兩個人,嘴角掛滿了笑意。
其實(shí)修行路上,自己也好,哥哥趙樹下也罷,其實(shí)師父都一樣,都會有好多的煩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