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倩卻有些怒容。
韋蔚趕緊雙手合十,故作哀憐,求饒道:“好好好,是我頭發(fā)長見識短,說話不過腦子,柳倩姐姐你大人有大量,莫要生氣。”
宋鳳山不愿跟這個女鬼過多糾纏,就告辭去往瀑布那邊,將陳平安的話捎給爺爺。
女鬼韋蔚占山為王,興許稱不上惡貫滿盈,可是宋鳳山實(shí)在不喜,只不過自己妻子與之交好,又有一層盟友關(guān)系,才可以坐下來喝茶。比如韋蔚跟韓元善之間的那筆風(fēng)流賬,宋鳳山便心有厭惡,私底下勸過柳倩,結(jié)盟歸結(jié)盟,利益往來,那是在商言商,但是柳倩與韋蔚的雙方私誼,還需點(diǎn)到為止。這是宋鳳山寥寥無幾與妻子“拿捏一家之主”的身份“講道理”,正因?yàn)殡u毛蒜皮的小事,宋鳳山道理講的少,這個道理,才會顯得重。
所幸柳倩聽了,也是這般做的。
所以柳倩那句大事夫君做主,并非虛言。
這也是柳倩的聰明所在,當(dāng)然也是宋氏的家教所長。不然柳倩就只能頂著一個劍水山莊少夫人的空頭銜,一輩子得不到宋雨燒的真正認(rèn)可。到時候最難做人的,其實(shí)正是宋鳳山。如果宋鳳山真的萬事由她,到時候自討苦吃,怨不得爺爺宋雨燒不近人情,也怨不得什么柳倩,所謂的清官難斷家務(wù)事,歸根結(jié)底,不是講理難,而是難在如何講理,何況一家之內(nèi),也講那位卑言輕,故而難是真難。
在宋鳳山路過山水亭的時候,浩浩蕩蕩的車隊(duì)已經(jīng)通過小鎮(zhèn),來到山莊之外。
柳倩猶豫了一下,仍是沒有讓人去通知宋雨燒和宋鳳山這對爺孫。
一來是對方,來的都是婦道人家,楚夫人,王珊瑚和韓元善,皆是女子,劍水山莊若是宋雨燒親自出門迎接,太過興師動眾,柳倩也開不了這個口,其實(shí)宋鳳山與她攜手相迎,剛剛好,只是柳倩并不愿意打攪爺孫二人。二來對方為何會蘇瑯前腳跟才走,她們后腳跟就來了,意圖明顯,劍水山莊看似日薄西山的處境,本就只是假象,無需對誰刻意逢迎,哪怕是大將軍“楚濠”親臨,又如何?她柳倩,身為大驪綠波亭諜子的梳水國頭目,分量夠不夠?禮數(shù)夠不夠?
韋蔚躲了起來,在莊子里邊隨便逛蕩。
最后坐在那座靠近瀑布的山水亭,閑來無事,思來想去,總覺得匪夷所思,當(dāng)年一個貌不驚人的泥腿子少年,怎么就突然發(fā)跡了?關(guān)鍵是怎么就從一個境界不高的純粹武夫,搖身一變,成了傳說中的山上劍仙?吃錯藥了吧?如果真有這樣的靈丹妙藥,可以的話,給她韋蔚來個一大把,撐死她都不后悔。
瀑布水榭那邊,宋雨燒已經(jīng)將古劍屹然重新放回深潭石墩,關(guān)閉了那座前人打造的機(jī)關(guān)后,站在那座小小的“中流砥柱”上,雙手負(fù)后,仰頭望去,瀑布傾瀉,任由水霧沾衣。當(dāng)宋鳳山臨近水榭,黑衣老人這才回過神,掠回水榭內(nèi),笑問道:“有事?”
宋鳳山便將韋蔚捎來的言語復(fù)述一遍。
宋雨燒神色怡然。
宋鳳山疑惑道:“爺爺好像半點(diǎn)不感到奇怪?”
宋雨燒滿臉笑意,頗為自得,道:“那瓜娃兒撅個屁股,我就曉得要拉什么屎,有什么驚訝的。要是不這么說,不這么做,我才覺得奇怪。”
宋鳳山如今與宋雨燒關(guān)系融洽,再無拘束,忍不住打趣道:“爺爺,認(rèn)了個年輕劍仙當(dāng)朋友,瞧把你得意的?!?/p>
宋雨燒微笑道:“不服氣?那你倒是隨便去山上找個去,撿回來給爺爺瞧瞧?若是本事和為人,能有陳平安一半,就算爺爺輸,如何?”
宋鳳山有些哀怨,“爺爺,到底誰才是你親孫子???”
宋雨燒笑道:“當(dāng)然是出息不大的,才是親孫兒?!?/p>
宋鳳山啞口無言。
宋雨燒爽朗大笑,拍了拍宋鳳山肩膀,“本事再不大,也是親孫子,再說了,人品又不比那瓜娃兒差?!?/p>
宋雨燒停頓片刻,“再說了,如今你已經(jīng)找了個好媳婦,他陳平安八字才一撇,可不就算輸了你。你要是再抓個緊,讓爺爺抱上曾孫出來,到時候陳平安即便成親了,依舊輸你。”
宋鳳山還是無言以對。
聽著是夸人的好話,可好像也開心不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