演武場上,納蘭夜行這位寧家老仆,已經(jīng)勤勤懇懇護著寧府三代主人,此刻蹲著地上,伸出五指,輕輕摩挲著地面。
那位早年陪著自家小姐一起來到寧府的姚家老嫗,白煉霜站在一旁,惱火道:“老狗,你為何不去盯著那邊,出了紕漏,如何是好?你這條狗命,賠得起嗎?”
納蘭夜行淡然道:“再兇險,能有南邊的戰(zhàn)場兇險嗎?”
白煉霜愈發(fā)火大,“人心險惡,何曾比戰(zhàn)場廝殺差了一點半點?納蘭老狗!你是真不懂,還是裝不懂?”
納蘭夜行收手抬頭,沉默不言。
白煉霜嘆了口氣,語氣放緩,“有沒有想過,陳公子這般出息的年輕人,換成劍氣長城其他任何一大姓的嫡女,都無需如此耗費心神,早給小心翼翼供起來,當(dāng)那舒心舒意的乘龍快婿了。到了咱們這邊,寧府就你我兩個老不死的,姚家那邊,依舊選擇觀望,既然連姚家都沒表態(tài),這就意味著,出事情之前,是沒人幫著咱們小姐和姑爺撐腰的,出了事情,就晚了?!?/p>
納蘭夜行說道:“姚老兒,心里邊憋著口氣呢?!?/p>
白煉霜猶豫一番,試探性問道:“不如將咱們姑爺?shù)钠付Y,泄露些風(fēng)聲給姚家?”
納蘭夜行難得在老嫗這邊硬氣說話,轉(zhuǎn)頭沉聲道:“別糟踐陳平安,也別侮辱姚家。”
白煉霜點點頭,破天荒沒有還以顏色。
納蘭夜行解釋道:“既然你都說了,陳平安選中了我們小姐,那就沒法子了,能夠說服我們,也該他陳平安說服別人,無法說服,那就打服!”
白煉霜埋怨道:“我又不是讓你摻合其中,幫著陳平安拉偏架,只是讓你盯著些,以免意外,你唧唧歪歪個半天,根本就沒說到點子上?!?/p>
納蘭夜行無奈道:“行吧,那我就違背約定,跟你說句實話。我這趟不出門,只能窩在這邊撓心撓肺,是陳平安的意思。不然我早去那邊挑個角落喝酒了?!?/p>
白煉霜疑惑道:“是他早就與你打過招呼了?”
納蘭夜行點頭道:“借我膽子,我也不敢在這種事情上糊弄你吧?就是陳平安自己的意思?!?/p>
老人站起身,笑道:“理由很簡單,寧府沒長輩去那邊,齊家就沒這臉皮去。至于跟齊狩那場架,他就算輸,也會輸?shù)貌浑y看,注定會讓齊狩絕對不會覺得自己真的贏了,如果齊狩敢不守規(guī)矩,不再是分勝負那么簡單,而是要在某個時機,突然以分生死的姿態(tài)出手,過界行事,那他陳平安就能夠逼著齊狩背后的老祖宗,出來收拾爛攤子。到時候齊家能夠從地上撿回去多少面子、里子,就看當(dāng)時的觀戰(zhàn)之人,答不答應(yīng)了?!?/p>
白煉霜陷入沉思,細細思量這番言語。
納蘭夜行又說道:“你與小姐可能還不清楚,陳平安私底下找了我兩次,一次是詳細詢問齊狩、龐元濟和高野侯三人的底細,從三位劍修的飛劍名稱,性情,到廝殺習(xí)慣,再到他們的傳道人,其中廝殺又分戰(zhàn)場搏命與捉對廝殺,陳平安都一一問過了。第二次是讓我?guī)椭7氯孙w劍,他來各自對敵,宗旨只有一點,我的出劍,必須要比三人的本命飛劍,要快上一分。我當(dāng)然不會拒絕,就在陳平安那間很難輾轉(zhuǎn)騰挪的屋子里邊,當(dāng)然無需傷人,點到為止。陳平安笑言,一旦真正放手,傾力出拳,他最少也會讓這些天之驕子,與他陳平安分勝負,不是想做到就能做到的,打到最后,估摸著就要由不得他們不分生死了?!?/p>
白煉霜臉色古怪。
納蘭夜行笑容更古怪,隨手指了指疊嶂店鋪那邊方向,“你還擔(dān)心陳平安嗎?難道不是應(yīng)該齊狩、龐元濟他們頭疼陳平安才對嗎?攤上這么個對手,一旦雙方境界不懸殊,估計要被陳平安活活惡心死吧。陳平安多扛揍,你白煉霜出過拳,會不清楚?”
納蘭夜行緩緩踱步,心情舒暢,“這小子,好說話吧,懂禮數(shù)吧,到了我這邊,幫著他喂劍過后,咱倆便喝了點小酒兒,小子便難得多說了些,你是沒看到,那會兒的陳平安,喝過了酒,脫了靴子,大大方方學(xué)我盤腿而坐,他那會兒眼睛里的神采,加上他所說言語,是怎么個光景?!?/p>
納蘭夜行流露出幾分緬懷神色。
寧府,確實得有個男主人了,不然太悶了些。
白煉霜瞪眼道:“見了面,喊他陳公子!在我這邊,可以喊姑爺。你這一口一個陳平安,像話嗎,誰借你的狗膽?!”
納蘭夜行憋屈得不行,好不容易在陳平安那邊掙來點面子,在這老婆姨這邊,又半點不剩都給還回去了。
老嫗自言自語道:“老狗,你說陳公子可不可能,連贏三場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