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說道:“晚輩如今連賢人都不是,就更不是君子了。”
陳淳安笑道:“與你家先生差不多,最喜歡拿頭銜說事,什么‘我這輩子可沒當過賢人,沒當過君子’,‘只是你們強塞給我的圣人身份,問過我樂意不樂意了嗎,當了圣人,我惶恐得要死啊,你們還要咋樣’?!?/p>
陳平安一言不發(fā)。
既然認了先生,就更該為尊者諱。
陳淳安感慨道:“儒家治學,中正平和,方可明德?!?/p>
老人望向遠方,沉默許久,緩緩道:“賢人思慮,應當縝密。君子立言,尤貴精詳?!?/p>
陳平安有感而發(fā),脫口而出道:“修力,一拳一劍,皆不落空,占個理字。修心,只管往虛高處求大,于細微處問本心?!?/p>
老人對此言論,不置可否。
下一刻,陳平安回到了渡船房間當中。
被陳淳安丟到了天地之外。
白溪依舊站在原地。
天大地大,他一個小小元嬰修士,又能跑到哪里去?就算沒有攔阻,容得他棄了渡船,去往茫茫大海躲藏?還是拼了命趕赴扶搖洲山水窟?
一位隱官,四位劍仙,尤其是還要加上南婆娑洲第一人陳淳安。
白溪覺得自己就算自己身在劍氣長城,已經(jīng)跑到了蠻荒天下的大軍當中,也未必能活。
陳平安笑問道:“白船主,過去多長時間了?”
白溪答非所問,見到了年輕隱官的第一句話,便是“隱官大人,我愿意將功補過!只要能活,萬事可做!我家老祖勾結(jié)妖族一事,我來為隱官大人作證!山水窟有多少家底,我最知曉,全部可以拿來資助劍氣長城……”
陳平安輕輕落座,打斷對方言語,笑著招手道:“萬事可在神仙錢一物上泯恩仇,坐下聊,急什么。如何補救,不著急,想著是不是要涉險抓我當人質(zhì),賭那萬一隱官境界不高,其實也不著急的?!?/p>
白溪大汗淋漓,動作僵硬,神色恍惚,跌坐在椅子上。
“白船主,這就過猶不及了啊?!?/p>
陳平安笑道:“要說裝模作樣,你我是同道中人,可惜你虛長年歲,道行不高。比心黑,比境界,比家當,比什么都可以,你唯獨不要跟我比這個。”
白溪突然站起身,椅子倒飛出去,堂堂元嬰,后退數(shù)步,跪倒在地,開始磕頭,“隱官大人救我!”
因為那位年輕隱官不再單獨一人,身后站著那位憑空現(xiàn)身的玉璞境劍仙米裕了。
陳平安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,笑問道:“方寸物,咫尺物,私人的,山門的,都拿出來吧,記得幫忙打開。如果誠意足夠了,我不介意讓你因禍得福,坐一坐山水窟第一把交椅。我境界如何,來歷如何,你估計現(xiàn)在都還迷糊著,但我是怎么樣的人,你應該很清楚,最喜歡追求利益最大化。最后一次機會,好好珍惜?!?/p>
半盞茶功夫過后。
年輕隱官身前桌上,擱放著一方海屋添籌樣式的古樸硯臺,是山水窟的咫尺物,還有一把脂粉氣頗重的團扇,是這位渡船管事的私人方寸物,都擱放了不少好東西和神仙錢。
一些個山水窟密事,也被白溪抖落得七七八八,當然不會竹筒倒豆子,真的全部說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