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仔細(xì)看過了戰(zhàn)場,便更不著急,擺出了一副想要上前解圍又沒把握的姿態(tài),還幾次繞路,截殺一些試圖繞過整座戰(zhàn)場,往北沖向城頭的妖族,畢竟妖族修士,只要能夠攀援城頭,便是一樁功勞,若是能夠登上城頭,又是一大功,哪怕最終身死,毫無斬獲,兩樁大小戰(zhàn)功,一樣會被蠻荒天下軍帳記錄在冊,封賞給部族或是嫡傳、親眷。
陳平安盯住的,是一頭不起眼的妖族修士,不是對方泄露了大妖氣息,就只是一種直覺上的“礙眼”,以及那種小戰(zhàn)場上的勝券在握、進(jìn)可攻退可守的生死無憂,卻有著絕對不合常理的必死之心,那頭暫時不知境界有多高的妖族修士,出手看似咋咋呼呼,不遺余力,一件攻伐靈器耍得十分花俏,但是碰到了“老劍修”這位同道中人,也算它運(yùn)氣不好。
一位坐鎮(zhèn)戰(zhàn)場的金丹妖族修士,也覺得那個繞來繞去就是不近身的老劍修,十分礙眼,便讓三位麾下修士去探探虛實。
陳平安在意的,不是那三位脫離戰(zhàn)場的妖族修士,甚至不是那個金丹“大妖”的指揮調(diào)度,一直就是那位深藏不露、極有可能在隱匿修為的妖族修士,所以愈發(fā)確定是這位,提醒了金丹妖族修士,來擺平自己這個小意外,免得壞了大事,例如絞殺溥瑜和任毅這兩位年輕天才。
因為溥瑜和任毅畢竟境界不低,也完整參加過先前兩次攻守戰(zhàn),如果他們真要舍了其余年輕劍修性命不顧,是有極大希望撤出戰(zhàn)場的。
溥瑜與任毅,是劍氣長城兩位毋庸置疑的年輕天才,不能因為他們所在小山頭,有那光彩奪目的齊狩、高野侯,便覺得溥瑜、任毅是什么小人物。
雖然董黑炭曾經(jīng)私底下點(diǎn)評過守關(guān)兩劍修,對于境界低一層的任毅,反而是好話,說任毅是龍門境劍修里邊,年紀(jì)小的,飛劍快的。反而對溥瑜評價不高,說成了金丹境里邊最花架子的。但這種評價,是捉對廝殺、劍修問劍而言,是事實,卻并不全面。隱官一脈對溥瑜和本命飛劍的評價,極高,因為他的本命飛劍,在戰(zhàn)場上,有奇效,所以被評為丙等,論品秩,僅次于齊狩那把被隱官一脈評為“乙等”的本命飛劍“跳珠”,至于甲等,則是吳承霈的“甘霖”,另外乙等,還有岳青的百丈泉、云雀在天,婆娑洲劍仙元青蜀的本命飛劍,也在此列。許多劍仙的本命飛劍,殺力極大,反而在避暑行宮那邊等級不高。
當(dāng)然這種劃分,是隱官一脈劍修只考慮戰(zhàn)場,一種極其功利“市儈”的評點(diǎn)。
既然確定了對方的真正后手,陳平安便不再猶豫,不再兜轉(zhuǎn)逛蕩,腳踩劍坊那把長劍,以正兒八經(jīng)的劍修御劍,沖向那三位嘗試著一探虛實的妖族修士,御劍貼地畫出一個大弧,“老劍修”剛好躲過一道攻伐本命物的靈器流光,腳尖一點(diǎn)長劍,長劍繼續(xù)沖向前方一頭妖族修士,腳下那把劍坊制式長劍,去勢快宛一把飛劍。
老劍修自己則已經(jīng)離開長劍,祭出那“一把”被命名為“賬簿”的本命飛劍,針對另外一頭妖族觀海境修士,飛劍洞穿對方頭顱,伸手“扶住”尸體,防止對方炸開本命竅穴,順手牽羊,扯下對方腰間一件銅鈴鐺,收入袖中,再扯住斃命了的妖族修士身軀,砸向第三位妖族修士的一道絢爛術(shù)法。
一氣呵成,行云流水,好一個唯手熟爾。
伸手一抓,將那劍坊長劍駕馭返回,一步踏出,踩在長劍之上,舍了兩位境界不高的妖族修士不去管,直奔那頭躲躲藏藏的死士大妖,腳尖一點(diǎn),避開幾道術(shù)法和攻伐靈器轟砸,將那衣坊長劍一腳踩入地面,整個人高高躍起,雙指掐訣,那把賬簿飛劍,如那溥瑜“雨幕”如出一轍,瞬間分出十?dāng)?shù)把,只是不同飛劍之上,劍氣劍意各有厚薄,劍尖直指那頭死士妖族,轉(zhuǎn)瞬即逝。
陳平安以心聲提醒溥瑜和任毅,嗓音蒼老沙啞,“別貪戰(zhàn)功,小心埋伏。”
那位一場廝殺下來,看似撐死不過了是觀海境的妖族修士,眼見著躲藏?zé)o用,搖身一變,不但成了劍修,最少也該是一位金丹瓶頸劍修。
眉心處劍光一閃,本命飛劍,神通玄妙,金光點(diǎn)點(diǎn),漂浮不定,剛好護(hù)住了周身,一陣清脆響聲過后,竟是全部擊退了劍氣長城那位不知名老劍修的十?dāng)?shù)把飛劍。
這頭藏頭藏尾的死士妖族劍修,同樣以心聲提醒三位金丹妖族:“金丹劍修起步,飛劍古怪,把把飛劍皆真,與那溥瑜‘雨幕’飛劍還不一樣。你們不用留力了,爭取殺任毅、傷溥瑜,好引誘此人滯留于此,我們再將其圍困斬殺。”
這頭劍修妖族,本命飛劍散發(fā)出來的一點(diǎn)點(diǎn)金光迅速聚攏,最終凝聚為一小粒,光彩愈發(fā)璀璨,一線直去,取敵頭顱。
那位眼光毒辣揭穿大妖身份的老劍修,一個急急墜地,身形靈巧,換了路線,繼續(xù)前沖。
妖族死士隨手一抓,將戰(zhàn)場上遺落在地的一把劍坊長劍,握在手心,微微側(cè)身,一劍劈出。
老劍修雙膝微曲,驟然發(fā)力,腳下塵土飛揚(yáng),大地響起一陣沉悶震動,老劍修身影快如一縷煙霧,躲過一把飛劍,再躲長劍劍光,欺身而近。
那妖族死士劍修心中大定,對方飛劍夠多夠古怪,駕馭得也火候足夠,但是殺力一般,算不得出類拔萃,飛劍多半還藏著暫時未知的本命神通,其實這才是最棘手的,但是眼瞧著對方竟然膽敢近身搏殺,這位妖族劍修便不會束手束腳了,這老頭兒,不知死活,與我比拼肉身堅韌,體魄渾厚?!
轉(zhuǎn)瞬之間,雙方飛劍,再次狹路相逢,又是一個變化出十?dāng)?shù)把,一個一粒金光凝聚又散開,雙方十?dāng)?shù)丈距離,火光四濺。
等到雙方距離不足五丈,各自本命飛劍再次撞擊在一起,這一次星火點(diǎn)點(diǎn),劍氣漣漪轟然炸開,靈氣紊亂,許多沾有殘余劍氣的火光飛濺開來,看似芥子大小的火光,許多妖族只要被觸及,就是一陣刺骨疼痛,再一看,碗大傷口,早已血肉模糊。
妖族劍修心中愈發(fā)鎮(zhèn)定,雙方飛劍對峙,自己猶有余力,對方卻多半是傾力而出,五丈距離,雙方面容,皆清晰可見,那老劍修果不其然,眼見著夠快夠多的本命飛劍無法得逞,就已經(jīng)心生退意,眼神當(dāng)中閃過一絲慌張,下一個前沖步伐,驟然放慢一線,卻還要故作鎮(zhèn)定,然后一個停步,后掠出去,與此同時,竭力運(yùn)轉(zhuǎn)飛劍,壓箱底的本事都用上了,因為飛劍終于舍得祭出本命神通,再不藏掖絲毫,是一座相互牽連的劍陣,剛好擋在了兩位劍修之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