米裕覺得就算在今天,站在這里,年輕隱官也會如此認為,并且堅信不疑。
因為有些認知,與世道到底如何,關(guān)系其實不大。
楊家鋪子那邊。
那個名叫楊暑的伙計難得有了些笑臉,因為他認得今天登門的女子,李柳,李二的閨女,李槐那個小王八蛋的親姐姐。以前楊暑還有些念想來著,只是家里長輩沒答應(yīng),說不是錢的事情,楊暑再問,長輩只說是老家主的意思,不愿點頭,讓他死了這條心。
不過一向獨來獨往的李柳,今天身邊跟著個粗布麻衣的肥胖婦人,略微礙眼了,楊暑實在忍不住多斜瞥了幾眼,一個婦道人家能胖到這個份上,得是多能吃?那婦人對他“靦腆一笑”,把楊暑給嚇了一跳。那婦人掀起簾子,側(cè)身而立,等到李柳跨入后院,婦人才放下簾子,對楊暑又笑了笑,楊暑看著一座小山似的婦人,在柜臺后邊,偷偷抬起自己胳膊,覺得自己一個大老爺們,都有些不是她的對手。
李柳坐在一條一落座便吱呀作響的竹椅上,是弟弟李槐的手藝。
隨身攜帶整座淥水坑的婦人就站在李柳身后,大氣不敢喘。
因為知道那個坐在臺階上吞云吐霧的老頭子是什么身份。
在那遠古時代,管著兩座登仙臺之一。
一位青衣女子御劍落在庭院中,坐在廊道那條長凳上。
楊老頭將老煙桿輕磕臺階,開口說道:“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,做成了,只有守住了寶瓶洲才算一樁功德,守不住,反而是一樁禍事,以前我一直拘著你們倆做人做人還是做人,此事過后,你們就可以隨意了?!?/p>
那婦人瞧見了修為不過是元嬰境瓶頸的青衣女子之后,竟是心中大為震撼驚悚,完全是一種不講道理的本能。
婦人不笨,畢竟是一位熟知老黃歷的飛升境大妖,想到到身前李柳的真身,一下子就猜出了那個陌生女子的真實身份。
至大神靈,高居王座,俯瞰人間,大日煮海,煉殺萬物!日光所及,皆是疆土。
婦人先是越來越拘謹,漸漸的發(fā)生變化,整張臉龐和眼眸都開始隱隱變幻,以至于兇性暴起,一頭大妖,終究是名副其實的飛升境,即便心中畏懼萬分,怕到了極致,一旦到了極限,反而秉性顯露,堂堂飛升境,豈能束手待斃,拼命也要殺上一殺!
阮秀從那婦人身上緩緩收起視線,掏出一塊繡帕,捻起一塊糕點,細嚼慢咽。
李柳說道:“我沒問題,關(guān)鍵看她?!?/p>
阮秀點點頭,“我只有一個要求,不管成不成,文廟功德,現(xiàn)在就要算在龍泉劍宗頭上,可以減半?!?/p>
楊老頭猶豫了一下,“此事我去跟崔瀺商量,既然主動減半,問題應(yīng)該不大?!?/p>
李柳說道:“那我一樣,算在李槐身上?!?/p>
楊老頭沒好氣道:“給他做什么,那小崽子需要嗎?不得被他嫌棄踩狗屎鞋太沉啊?!?/p>
李柳笑了笑,隨即打消這個念頭。
不過李柳拿出那根從李槐那邊要來的紅線,拋給楊老頭后,冷笑道:“怎么說?打主意打到了我弟弟頭上,活膩歪了嗎?不如我用那份功德,換臭婆娘一條命,夠不夠?”
楊老頭皺眉說道:“這件事你別管,我來收拾爛攤子。”
阮秀突然問道:“那本游記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楊老頭嗤笑道:“小說家分兩脈,一脈往正史去靠,竭力脫離稗官身份,不愿擔任史之支流余裔,希望靠一座白紙福地證得大道,另外一脈削尖了腦袋往野史走,后者所謀甚大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