捻芯實在不認同寧姚的選擇。太冒失,太激進。
她都有些后悔將那封密信提早給寧姚看了。
龍虎山天師府的出劍也好,白玉京道老二的出劍也罷,猶大有余力,但是寧姚如今畢竟才是仙人境劍修瓶頸。就要祭出真正的本命飛劍,遠游別處天下不說,還要摻和那場當之無愧的神仙打架,怎么看都是不劃算的。一旦仙劍“天真”遭受破損,受傷而歸,就已經是莫大損失,仙劍若是就此崩碎遺落在扶搖洲戰(zhàn)場,說不得寧姚就要直接跌境到玉璞,飛升城等于失去了那個穩(wěn)居天下第一寶座的大劍仙寧姚,而寧姚距離嶄新天下的飛升境第一人,不近反遠,最終一步慢步步慢,不光是寧姚自身大道受阻,飛升城極有可能就此失去以一城爭天下的大好先機。
寧姚坐在門檻上,默不作聲。她只是伸手擦拭掉眉心處的鮮血。
不管如何權衡利弊,寧姚都不該如此意氣行事,捻芯搖頭道:“如果陳平安在這里,一定會攔阻你?!?/p>
“為飛升城,該做的事,我都會做?!?/p>
寧姚說道:“但飛升城是飛升城,我是我。如果飛升城沒了一位飛升境劍修,就要失去天下大勢,我不覺得飛升城有了寧姚,就真的可以爭得天下。飛升城真要就此失勢,我一樣不虧欠飛升城半點。”
只是虧欠他那么多的辛苦謀劃。
而寧姚也不覺得他在身邊,會攔阻自己出劍。
再說了,如果有他在飛升城當隱官,她只會更閑。哪里需要這么勞心勞力,出劍就是了。
寧姚伸出手背,抵住眉心。
此次祭劍,非同小可。
在這之前,劍氣長城除了陳清都,只有董三更、陳熙在內的寥寥幾位老劍修,知道她其實擁有“斬仙”之外的第二把“本命飛劍”。
何況即便是那把本命飛劍“斬仙”,寧姚也不太愿意祭出,因為很容易被“天真”牽引,導致寧姚劍心失控。到時候就真要淪為仙劍“天真”的劍侍了。一把仙劍劍靈的桀驁不馴,劍心純粹至極,修道之人,要么以境界強行壓制,要么以堅韌劍心砥礪,別無他法,什么善惡人心,什么大道親近,都是虛妄。
寧姚溫養(yǎng)兩把飛劍本身,就既是煉劍,又是以“斬仙”問劍“天真”。
事實上,寧姚曾經私底下詢問過老大劍仙一個問題,那個甲子之約,陳平安真的沒事嗎?
當時陳清都答非所問,看那位前輩到時候的心情吧。
捻芯突然皺了皺眉頭,說道:“你要小心這座天下的大道針對?!?/p>
寧姚轉頭望向這個縫衣人。似乎這句話,是有人在提醒捻芯,然后捻芯再來提醒自己。
捻芯搖頭道:“這件事情,我還是要信守承諾的?!?/p>
寧姚點點頭,“沒有‘天真’,我還有‘斬仙’?!?/p>
捻芯突然笑了起來,“能讓他喜歡,果然只有寧姚?!?/p>
當年在那牢獄,關于與寧姚的所有相逢和重逢,年輕隱官從不與誰提及,就像個……守財奴吝嗇鬼,好像多說一句,就要少去好些銀錢。
倒是那頭飛升境化外天魔霜降,因為與年輕隱官相互算計的緣故,得以知道些內幕,實在憋得慌,就與捻芯多說了些。
霜降其實也不曾真切看清陳平安近乎迷宮的復雜深邃心境,只是與捻芯說了兩個相對模糊的心相景象,一個是少年腳步沉重地走向陋巷小宅,天地昏暗漆黑,唯有祖宅屋內那邊如有一盞燈火點亮,光明,溫暖,草鞋少年在門口那邊略作停頓,看了一眼屋內光明,他既不敢置信,又忍不住開懷起來,這讓少年跨過門檻后,腳步變得輕快起來,少年卻小心翼翼走得更慢,好像不舍得走快了。
再就是少年獨自走向一座廊橋,步履蹣跚,天地間愈發(fā)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,只是當死氣沉沉的少年緩緩抬頭,見到臺階上坐著一個人,少年原本漆黑如墨、好似深墜古井深淵的一雙眼眸,如驀然瞧見日月光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