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尚真就只好傳授了一門玉圭宗發(fā)誓秘術,這可是一位上五境女仙都沒有的待遇,比起修道之人以真名點香火,用自家祖師堂發(fā)誓,當然更加管用。
陳平安看著那個額頭滲出汗水的金丹修士,雙手籠袖,微笑道:“說說看,哪里人,說得仔細點,以后說不定我會去做客?!?/p>
那位金丹當然不敢有任何藏掖,竹筒倒豆子,該說不該說的,管他娘的,老子先保命再說,所以事無巨細,都說了個一干二凈。
原來這個名為戴塬的金丹地仙,是虞氏王朝的內幕供奉,雖然在內幕地位不高,但是比起外幕供奉、客卿,還是要強上許多,因為實權更多。那虞氏王朝,當初山河變色,皇帝帶著太子一并逃難,卻不是去往北方,也不是趕往那座去往地收拾舊山河,倒是沒忘記連下數(shù)道痛心疾首的罪己詔。
如今虞氏王朝和戴塬所在仙家,又攀附上了一個來自北邊別洲的大門派,不到幾年,就又欣欣向榮。
言語之時,戴塬始終小心翼翼打量著那位前輩的神色,所幸一直雙手籠袖笑瞇瞇的,不像是生氣的樣子。
陳平安笑道:“你說那處被你師門掌握的秘境,有四大景,綠珠井,喚龍?zhí)?,白玉山市,系劍樹,對吧?勞煩戴道友給我詳細說道說道,我這個人,最喜歡聽這些奇人異事和山水秘聞。還有你家那位祖師,叫高太書,好名字,更是一位有望打破瓶頸的金丹老地仙?戴道友果然是出身仙家豪閥啊,一門兩金丹,難怪能夠為虞氏王朝扶龍續(xù)國祚?!?/p>
戴塬笑容尷尬。以前他還真是這么覺得的。
而他作為兩位金丹之一,又有祖師和師門作為靠山,在那虞氏王朝,只比一位深藏不露的護國真人,以及一位遠游境武夫的大將軍,略遜一籌。桐葉洲仙家山頭的數(shù)量,雖說相對于一洲的廣袤山河,還是略顯稀少,可是勢力聚攏、山水氣數(shù)凝聚,就更容易出高人。只不過這些都是不堪回首的老黃歷了,如今桐葉洲修士,除了上五境還好,其余地仙在內,見著了別洲修士,境界都要自降一境,尤其是見著了寶瓶洲和北俱蘆洲修士,更需要降兩境。
陳平安聽完了四景,嘖嘖稱奇道:“戴道友,你那師門可謂生財有道啊。”
綠珠井的井水,能夠讓女修駐顏有術。而那喚龍?zhí)?,當然不可能真是蛟龍,而是蛟龍之屬近裔?/p>
至于那處山市,峰巒奇絕,山崖通體瑩白如玉,大小洞窟三十六座,山頂有一雪湖,積雪千年不消,雖然被譽為白玉洞天,其實并未躋身三十六小洞天之列,當然是戴塬師門自吹自擂出來的名號,不過那山市確實不俗,有一座半真半假的白玉宮闕,朱樓巍煥,人物往來,旗幟甲馬錦幔,每逢個百年,就會有一場機緣降世,或天材地寶,或修行秘籍,可以讓師門嫡傳去尋覓。
系劍樹,在戴塬看來,最沒啥花頭,其實也就是早年一位年紀極輕的元嬰劍仙,在那邊醉酒休歇,順便眺望白玉洞天,欣賞山市,期間隨手將佩劍掛在了樹上,后來等到那位元嬰劍仙躋身了上五境,祖師高文書收到山水邸報的當天,就讓人在樹下立起了一塊“系劍碑”。
陳平安問道:“那綠珠井,當真可以讓女子駐顏?”
戴塬小聲道:“不瞞前輩,純屬胡扯呢,就只是每年都從山市雪湖搬來幾百斤積雪,使得水運稍稍濃郁幾分的一口水井,再悄悄碾碎幾種奇花異草,丟入井中,使得井水顏色光彩幾分,再請幾位名氣稍大的譜牒女修,以及虞氏王朝的每一任皇后娘娘,都幫著綠珠井說幾句好話。”
陳平安點點頭,深以為然,突然問道:“虞氏王朝離這兒了不算近,你們抱上的那條寶瓶洲大腿,老龍城侯家,又不是什么頂尖門派,就只是老龍城幾大姓氏之一,就讓戴道友有這份膽識,千里迢迢跑來這兒覬覦太平山,與那萬瑤宗和小龍湫掰手腕了?”
戴塬立即澄清道:“這是高祖師的意思,小的也一直犯迷糊呢。只是祖師有命,不敢不從啊?!?/p>
戴塬勾肩搭背,繼續(xù)為身邊這位前輩耐心解釋道:“至于那老龍城侯家,出了一位極有出息的讀書人,戰(zhàn)功彪炳,如今成了觀湖書院的君子,還是一位極有可能會來咱們桐葉洲,擔任書院副山長的‘正人’君子!其實我們師門和虞氏皇帝也都有所耳聞了,那位書院君子一向與家族關系平平,可是這種事情,委實是不敢不當回事啊?!?/p>
陳平安笑道:“真是難為你們這撥桐葉洲修士了,竟然淪落到需要去打探寶瓶洲的小道消息?!?/p>
戴塬嘆了口氣,“如今的寶瓶洲,可了不得啊?!?/p>
陳平安說道:“行了,就這樣,今天的事情,戴道友就假裝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。說不定哪天我還會去你山頭拜訪。戴道友說了這么多,讓我受益匪淺啊。”
戴塬彎腰更低,拱手禮,“前輩不過是神仙下凡問土地,晚輩能夠略盡綿薄之力,真是上輩子積德了?!?/p>
陳平安拍了拍這位金丹修士的肩頭,“戴道友只管放心返鄉(xiāng),只需要記住不該說的,就打死不說,隨便找個由頭蒙混過關。至于小龍湫元嬰前輩那邊,我會幫你斡旋一二,絕不會讓他對你有半點記恨?!?/p>
戴塬一臉茫然,然后心一緊。
斡旋個啥?不需要啊,老子與那位小龍湫的元嬰前輩,在平日里,聊得很投緣啊。有事沒事就看一場鏡花水月,神仙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