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宗門和下宗事了,確實是要走一趟中土神洲了。
回了縣城武館,陳平安從墻上摘下那把佩劍,背在身后。
坐在桌旁的徐遠霞站起身。
陳平安剛要說話,說一些早就醞釀好的腹稿,不曾想老人笑著擺擺手,走到她跟前,伸手理了理陳平安的衣襟,輕聲笑罵,“臭小子,你以為徐遠霞這輩子,就只是奔著跟你們倆喝酒而活著的?回到家鄉(xiāng),這么些年,難道每天就眼巴巴等著你們倆來看我?。繘]有的事,開設(shè)武館,與江湖朋友飲酒喝茶,跟官府打點關(guān)系,白天傳授弟子們?nèi)_功夫,晚上修訂山水游記,忙得很。人來世上,走這一遭,活到了我這把歲數(shù),能活就活,該走就走。”
陳平安欲言又止。
徐遠霞后退兩步,笑著點點頭,陳平安這家伙的模樣還挺周正,是比張山峰那小子英俊幾分。
老人最后說道:“三輪明月下的蠻荒天下,有多少客死他鄉(xiāng)的劍客,不也是一個個說走就走?想一想他們,再回頭來看徐遠霞,就不該磨磨唧唧像個娘們了?!?/p>
陳平安雙手抱拳,“徐大哥,多保重。”
白發(fā)老人挺直腰桿,重重抱拳,“山高水長,一路順風(fēng)。”
一行人步行離開仙游縣城,在山水僻靜處,姜尚真抖了抖袖子,先將那撥孩子都收入袖里乾坤,再與陳平安和裴錢,御風(fēng)去往那艘云舟渡船,其實渡船離著青芝派山頭不過三百里,只不過仙人障眼,就憑那位喜歡清凈修行的觀海境老神仙,估計瞪大眼睛找上幾百年都不成。
渡船此行北去,自然會路過那條在云林姜氏家門口入海的大瀆。
陳平安走到船頭,俯瞰那條蜿蜒如龍的大瀆。
姜尚真和裴錢來到身邊。
裴錢輕聲道:“師父,那個王朱,好像在海底某處秘境內(nèi)閉關(guān),有破境的跡象了。”
陳平安點點頭。
稚圭作為世間唯一一條真龍,匯集無數(shù)氣運在身,當(dāng)王朱早年還是仙人境瓶頸的時候,就可以當(dāng)半個飛升境看待了。所以才能與那緋妃捉對廝殺一場,在那老龍城戰(zhàn)場,還能挨了袁首的傾力一棍,都只是受了筋骨皮肉上的重傷,卻不曾真正傷及她的大道根本。
姜尚真趴在欄桿上,唏噓不已:“如果不是還有個淥水坑青鐘夫人,得到文廟封正的‘雨師’一職,統(tǒng)率所有陸地之上的蛟龍之屬,分去了一部分浩然水運,不然王朱這小娘們,一旦出關(guān)躋身飛升境,就真要無法無天了?!?/p>
陳平安眼神晦暗不明,說道:“她一向擅長趨利避害,何況對她的天然壓勝之人,只會走一個,又來一個,反正不管是誰,肯定一直都會有的?!?/p>
姜尚真說道:“就數(shù)你那條泥瓶巷,讓人走得最提心吊膽。不談山主,藩王宋睦如今就在陪都,婢女更是一條即將飛升境的真龍,祖宅在那邊的老曹家,曹曦曹峻一門兩劍仙,而且顧璨在那白帝城,這會兒也混得十分風(fēng)生水起,據(jù)說前些年,第二次下山歷練,纏著一位野修出身的玉璞境,追著講了好幾年的道理,每天邊廝殺邊絮叨,那個玉璞境野修差點沒給顧璨逼瘋,最后竟然陪著顧璨一起回了白帝城?!?/p>
陳平安問道:“不是那玉璞境野修忌憚白帝城,或是早就垂涎白帝城的道法?”
姜尚真搖搖頭,“還真不是,就只是道心熬不過顧璨?!?/p>
陳平安默不作聲。
只說耐心一事,其實當(dāng)年三人當(dāng)中,一直就是年紀(jì)最小的顧璨最好。
一想起曾經(jīng)的小鼻涕蟲,就想起劉羨陽,想起劉羨陽,就立即想到一個不認識的賒月,瞬間岔開念頭,去想那個對劉羨陽好像有點想法的司徒龍湫,想起了這位玉笏街的龍門境瓶頸劍修,就難免想起了劍氣長城的新舊各五絕,想起這個,又想起劍術(shù)裴旻在內(nèi)的浩然三絕,再想起崔瀺的浩然錦繡三事,一想到這個“辛苦護道問心局”的大師兄,陳平安就立即回轉(zhuǎn)心念,重新想那五絕……
阿良的賭品最好、唾沫洗頭,老聾兒的是人就說人話,陸芝的國色天香,米大劍仙的自古深情留不住。
司徒龍湫的我發(fā)誓是真事,顧見龍的容老子說句公道話,董黑炭的花錢如流水,王忻水的打架之前我可以、打架之后算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