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秀才看著棋局,也將手中多顆棋子一一復(fù)原棋盤,然后感慨道:“不曾想在棋盤上贏了熹平,傳出去誰敢信吶。”
熹平笑呵呵道:“怎么不說以前是關(guān)門弟子不在身邊,一直藏拙了七八成棋力?!?/p>
遠(yuǎn)處對峙雙方。
陳平安手持劍鞘,“送送你?”
曹慈搖頭道:“不用。”
兩人幾乎同時轉(zhuǎn)身,一個返回涼亭,去與先生師兄碰頭,一個準(zhǔn)備走出功德林,去跟師姐見面。
兩位已經(jīng)登頂武道的止境武夫,兩人還會百尺竿頭更進(jìn)一步,背對而走,都腳步緩緩,氣定神閑,十分從容。
一個想著,替師父、師兄都與陳平安講完了道理,好像就自己好像沒什么事情,來功德林散步?好像小有遺憾。
一個想著,江湖里魚龍混雜,有闖江湖的人,跑江湖的人,混江湖的人。有的人身在江湖,卻永遠(yuǎn)不會是江湖人。
白衣曹慈,想著那個不輸賭局,身后那個年輕隱官,聽說最會坐莊掙錢,有無押注?
青衫陳平安,想著自己連輸三場,弟子后來又輸四場,怎么想怎么不對勁啊。
一個想著自己,這輩子好像一直都是被問拳,自己卻極少有主動與他人問拳的念頭,今兒月明星稀,天地寂靜,好像適宜與人切磋。
一個沒來由想起,二樓老人教拳招先教拳理,說學(xué)成拳,遞拳之后,要教天下武夫只覺得蒼天在上。出拳大意思所在,就是身前無人。當(dāng)下自己這么走著,當(dāng)然是身前無人,可只要轉(zhuǎn)頭,不就身前有人了?
曹慈覺得就這么走了,總歸差了點意思。
陳平安覺得時隔多年,錯過曹慈不像話。
于是兩人同時停步。
曹慈站在原地,伸手雙指扯住身上那件雪白長袍的袖口,穿這件法袍再遞拳,會不夠快。
陳平安將手中劍鞘,拋向了涼亭那邊,讓君倩師兄代為保管,停步后卷了卷袖子。
曹慈轉(zhuǎn)過頭,笑問道:“切磋一場,點到即止?”
陳平安同樣轉(zhuǎn)過頭,“你年紀(jì)大,拳高些,你說了算?”
下一刻,原地都已不見兩人身影,各自傾力遞出第一拳。
整座陣法禁制足可鎮(zhèn)壓一位十四境修士的功德林,如有山岳離地,被仙人拎起再砸入湖中,氣機(jī)漣漪之激蕩,以兩位年輕武夫為圓心,方圓百丈之內(nèi)的參天古樹悉數(shù)斷折崩碎。
浩然天下的光陰長河,會自行繞過一座功德林,此間被至圣先師早年截取了一段流水,拘押在功德林之內(nèi),任由經(jīng)生熹平掌控。
經(jīng)生熹平站在涼亭外的臺階上,抖了抖袖子,施展神通,使得光陰長河倒流,曹慈和陳平安雙方拳罡如瀑,帶來的折損,瞬間恢復(fù)原貌。
若是等到雙方打完了,再倒流光陰長河,就連熹平都不敢確定,這座功德林會與先前絲毫不差。
左右則稍稍解禁修為,一身劍氣流瀉,剛好護(hù)住涼亭,遮擋那份遮天蔽日的洶涌拳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