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今天在一個向陽的小小暖閣,召見了來自地方的三十余位神童,無非是對這些未來的棟梁之才,勉勵一番,再揀選幾人作問答,賞賜幾件。至于具體的人選名單,站立位置,禮部那邊早有定論,皇帝陛下要是心情好,當然可以多問詢幾人,事后無非是御賜恩賞之物,多幾件罷了。
這間暖閣不大,今天人一多,就略顯擁擠,但是那些少年神童都很受寵若驚,有幾個出身寒族的,一直嘴唇顫抖,強自鎮(zhèn)定,好不容易才不失禮,因為他們都聽說皇帝陛下只有見廟堂中樞重臣,才會選擇此地,按照京城官場的那個說法,這里是皇帝陛下與人說家常話的地方。
今天盧氏皇帝最后挑出一位來自邊關(guān)郡城的少年,問了個“只知豪門之令,不知國家之法,當如何”的問題,少年急得滿臉漲紅,腦子里一團漿糊,何談應(yīng)對得體。
所幸國師幫忙解了圍,皇帝站起身,與那個局促不安的少年笑著安慰幾句,還說以后有了想法,可以將心中所想上呈給禮部衙門那邊。
這幫少年神童們在司禮監(jiān)掌印的帶領(lǐng)下,魚貫而出,腳步輕輕,離開這間暖閣。
楊清恐與皇帝打了個道門稽首,說了隱官陳平安拜會一事。
皇帝笑道:“這么快?難道這位隱官一離開文廟,就直接來了咱們北俱蘆洲?”
楊清恐點頭道:“多半如此。崇玄署前腳剛收到陳平安的拜帖,后腳就得到了個山上消息,就在五天前,一位來自劍氣長城姓陳的劍修,與太徽劍宗劉景龍聯(lián)袂問劍鎖云宗,一路登山去往養(yǎng)云峰,直接拆了對方的祖師堂。宗主楊確沒有出手阻攔,客卿崔公壯與人起了爭執(zhí),受了點傷,仙人魏精粹,都祭出了那把奔月鏡,依舊在劉景龍劍下,身受重傷。不過這是因為崇玄署在鎖云宗那邊安插有諜子,所以比起其它一般宗門,要更早幾天得知此事。”
皇帝示意國師坐下說話,榻上茶幾,擺放有一只食盒,方格里裝滿了各色糕點,皇帝推了推食盒往國師那邊,才捻起一塊杏花糕,細細咀嚼,笑問道:“要是就在這里見他,是不是不太合適?”
楊清恐點頭道:“陛下與他第一次正式見面,確實不用如此親密。而且這里的諸多擺設(shè)器物……”
這位國師環(huán)顧四周,笑道:“會泄露了陛下太多的心思?!?/p>
皇帝好奇問道:“鎖云宗這么大一個宗門,又在自家地盤上,竟然都攔不住兩位玉璞境劍仙的漸次登高?”
“鎖云宗一仙人一玉璞,地仙修士數(shù)量頗多,乍一看,可謂底蘊深厚,只是魏精粹和楊確各懷心思,貌合神離久矣,自然只會一盤散沙,紙面實力,從來虛妄,這是任何一座宗門的大忌?!?/p>
楊清恐側(cè)身而坐,面朝皇帝,這位道門天君手捧麈尾,白玉桿上邊篆刻有八字銘文,拂穢清暑用以虛心,落款二字,風神。
皇帝聞言后點點頭,又拈起了一塊糕點放入嘴中,慢慢咽下后,問道:“那就去你的崇玄署那邊待客?”
楊清恐笑道:“是陛下的崇玄署。”
皇帝拍拍手,道:“一家人不說兩家話。”
流水的盧氏皇帝,鐵打的楊氏云霄宮。
這個大逆不道的說法,其實在朝野上下流傳多年了。不過不得不承認,崇玄署也好,云霄宮也罷,都是在他這個盧氏皇帝的手上,才得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。
云霄宮是典型的子孫廟,一家一姓好似世襲罔替,與那龍虎山類似。其實楊凝真和楊凝性兄弟二人,去了五彩天下,皇帝這邊也是寄予厚望的。
第二天,在崇玄署,盧氏皇帝見到了那位按約準時而至的年輕隱官,沒有讓皇帝多等哪怕片刻光陰。
其實真正有朝廷道官當值的崇玄署衙門,占地不多,皇帝款待那位青衫劍仙,就在崇玄署一處僻靜院落中,院內(nèi)古木參天,除了國師楊清恐和一位少年皇子,就再無外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