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陳平安毫無征兆地問劍之前,尤其是劍陣未曾現(xiàn)世,大體上,看客們的更多注意力,還是在那些來自落魄山的各路人馬。
滿月峰山巔更高處,那個率先開口的老管家朱斂,雖說身材矮小,相貌平平,卻分明是一位拳法通天的山巔境武夫,一身渾厚拳意凝為實質(zhì),如水流瀉,四散而去,如仙人揉碎天上處處白云。
“此人是在落魄山,是什么身份,竟然可以第一個現(xiàn)身報上名號?”
“莫不是大驪本土邊軍的武夫出身,曹巡狩才愿意如此給落魄山面子?”
“天曉得,這個落魄山,實在云遮霧繞,太過藏拙了,簡直就是崛起得莫名其妙,難道落魄山是大驪暗中扶持起來的山頭,與那阮圣人的龍泉劍宗,一明一暗?”
“如此說來,曹巡狩先前離去,是不是就說得通了?”
位于正陽山地界邊緣的青霧峰上,一位發(fā)髻扎成丸子的年輕女子,開山大弟子,裴錢。
她已經(jīng)是寶瓶洲最新一位止境武夫,不過她此刻暫時壓境在了遠(yuǎn)游境。
按照師門規(guī)矩,落魄山武夫,下山游歷,以誠待人,必須先跌兩三境。
“果真是那個鄭錢!先在金甲洲出拳殺妖,后與大端曹慈問拳,再回咱們家鄉(xiāng),在那陪都戰(zhàn)場趕上了那場戰(zhàn)事,可惜聽說出拳極多,外人卻很難靠近,多是驚鴻一瞥,因為我有個山上朋友,有幸親眼見過這位女子大宗師的出拳,聽說極其霸道,拳下妖族,從無全尸,而且她最喜歡獨自鑿陣,專門揀選那些妖族密集的大陣腹地,一拳下去,方圓數(shù)十丈的戰(zhàn)場,剎那之間就要天地清明,最后注定只有鄭錢一人可以站著,所以傳聞如今在山巔修士當(dāng)中,她已經(jīng)有了‘鄭清明’、‘鄭撒錢’這兩個綽號,大致意思,無非是說她所到之處,就像清明時節(jié)撒紙錢,四周都是死人了。諸位,試想一下,若是你我與她為敵?”
“下場可想而知,正陽山今兒算是踢到鐵板了。惹誰不好,招惹鄭錢這種大宗師?!?/p>
“可她說自己是那落魄山的開山大弟子,算是那落魄山年輕山主的武學(xué)嫡傳?可那山主,分明是位劍仙嗎?如何為她教拳?”
“多半是落魄山另有高人教拳,她只是跟隨年輕山主上山修行,其實空有身份?”
“是極是極,否則這個聽說還很年輕的山主,既是陸地劍仙,又是九境武夫,未免太過不講理了。”
水龍峰空中,那個自稱是山主得意學(xué)生的崔東山,這位白衣少年,眉心一粒紅痣,豐神玉朗,今天也跌一境,只顯露出一身玉璞境修士氣象。
他身邊的落魄山右護法周米粒,這個瞧著境界不高的黑衣小姑娘,境界更是深不可測,是唯一一個只以洞府境修為的觀禮客人。
傻子都知道,絕對不可以小覷了這位右護法。畢竟這個貌似是水裔精怪出身的小姑娘,按照身份,可是那什么落魄山的護山供奉,天下名山仙府,能夠擔(dān)任護山供奉的存在,往往是與掌律祖師一樣,在山門之內(nèi),最能打的,只不過一個對外御敵,一個對內(nèi)執(zhí)掌祖師堂門規(guī)戒律。
多半是她今天不屑以真實境界觀禮正陽山?
翩躚峰那邊,那個自稱首席供奉的周肥,青衫長褂布鞋,山下游學(xué)書生模樣,可他雖然雙鬢霜白,依舊青衫風(fēng)流,背劍之外,猶有腳踩一把長劍,劍仙風(fēng)采。
背后長劍,名為甲午生,是周首席跟崔老弟借來的,腳下這把,姜尚真早年得自北俱蘆洲一處秘府,名為天帚。
與崔東山借劍,那么還劍之時,就得一并給出那把天帚,姜尚真對此自然是沒有意見的,用崔老弟的話說,就是我與周首席是換命交情的摯友,就不與周首席客氣了,周首席與我客氣的時候,那就更不用客氣了。
劉老成,劉志茂,李芙蕖,真境宗的一宗主兩供奉,其實都沒有離開正陽山太遠(yuǎn),依舊在關(guān)注正陽山形勢,遙遙見著了此人,三人唯有苦笑,這個真境宗歷史上的首位宗主,玉圭宗的上任老宗主,做事情從來如此不合常理,哪怕劉老成和劉志茂這樣野修出身的兇悍桀驁之輩,還先后躋身了上五境,面對姜尚真,依舊是半點多余的雜念,都不敢有,斗力,打不過,要說勾心斗角,更是遠(yuǎn)遠(yuǎn)不如。
瓊枝峰,那位玉璞境劍仙,年輕面容,俊美異常,一雙丹鳳眼眸,細(xì)細(xì)瞇起時,簡直可以讓女子見之心醉。
關(guān)鍵是這位次席供奉,一身粲然劍氣恢弘如瀑垂天,霞光熠熠,將他腳下整個瓊枝峰籠罩其中,最終還細(xì)分出兩道同源不同流的劍氣霞光長河,分別縈繞瓊枝峰,一高一低,圍繞山峰緩緩旋轉(zhuǎn),使得一山地界,半山腰處,那條朝霞劍氣泛起層層金光,山頂附近,晚霞絢爛如火燒,劍氣如此沛然,依舊不傷人絲毫。
以至于瓊枝峰那個女子祖師冷綺,最后只能帶著她的嫡傳們,一個個屏氣凝神,低頭走過那道小門。
秋令山,自稱掌律長命的高大女子,一襲白袍,道風(fēng)縹緲,所站之處,寶光流溢,是一份毋庸置疑的仙人氣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