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抬頭瞥了眼天幕,有一把古劍懸空,劍氣如一條纖細雪白的瀑布垂掛空中,傾瀉在太平山之巔,凝聚不散。
若是黃庭祭出一把本命飛劍,想要營造出同等規(guī)模的氣象,就太過她的消耗心神了,注定支撐不了太久。
此物好像是黃庭從五彩天下帶回的一把遠古劍仙遺物佩劍,按照黃庭的說法,是從一處不知名的山水秘境里邊隨便撿來的。
屬于仙兵有靈,主動認主,黃庭當時原本就只是湊個熱鬧,結果這把仙兵品秩的古劍,就上桿子往黃庭那邊湊,她不收還不行。
這跟陳平安當年在北俱蘆洲仙府遺址,背著那么一大口藻井“背井離鄉(xiāng)”,當然是截然不同的場景。
難怪姜尚真的狗屎運,黃庭的福緣深厚,會被譽為桐葉洲兩大奇事。
何況黃庭在五彩天下那邊收取的弟子,也是她的開山弟子,而那個小姑娘,還是在嶄新天下誕生的第一個“本土人氏”。
黃庭的一個無心之舉,卻是崔東山在內,加上某些陰陽家早有預謀之輩,辛苦尋覓都求之不得的事情。
太平山這邊,當下只有山主黃庭和兩位供奉,于負山與道號“龍門”的果然。
就連談瀛洲,都已經撇下師父,選擇跟隨鄭又乾一起乘坐那艘桐蔭渡船,跟隨葉蕓蕓他們一起去往蒲山游歷。
陳平安徒步走到山巔,發(fā)現(xiàn)多出了一棟通體白玉質地的仙家宅院,二進院落,應該是仙人果然的手筆了。
于負山坐在門口臺階上,瞧見了那一襲青衫,只是笑著抱拳而已,陳平安抱拳還禮,跨過門檻,發(fā)現(xiàn)黃庭和果然在屋內忙碌,一張古色古香的桌案上邊,都是黃庭從一件咫尺物中取出的眾多檔案、卷宗,還有祖師堂的山水譜牒的副本,黃庭當年被老天君和太平山上任山主幾乎是強壓著離開桐葉洲,去往五彩天下,這次重返家鄉(xiāng),需要她去重新厘清太平山地界,一些個昔年山水地契屬于太平山的藩屬山頭,要么已經自立門戶,與已經恢復國祚的當?shù)爻?,重新交割了地契,要么花落別家,換上了一撥撥開山立派、創(chuàng)建自家祖師堂的仙府門派,接下來都需要黃庭去一一接觸。
陳平安就站在門口那邊,黃庭一抬頭,沒好氣道:“我是青萍劍宗的首席客卿,你也很快就是我們太平山的記名供奉了,又不是外人,忌諱個什么?!?/p>
陳平安這才自己搬了條椅子坐在仙人果然身邊,雙方投緣,也無需客套寒暄,點頭致意而已。
黃庭靠著椅背,雙手揉著太陽穴,頭疼道:“要不是有果然幫忙,我得抓瞎,不曉得猴年馬月才能真正重建祖師堂。我們門口那位護山供奉,也是個吃干飯的?!?/p>
于負山也不以為意,哈哈笑道:“有心無力,慚愧慚愧。”
黃庭那么好看,一顰一笑,俱是風流,她說啥都是對的。
陳平安笑道:“能者多勞,有龍門前輩坐鎮(zhèn)此地,運籌帷幄,太平山重續(xù)香火,指日可待。”
黃庭笑呵呵望向這位身為下宗的年輕祖師爺,同樣是記名供奉,陳山主你不得表示表示?
陳平安識趣道:“我已經撰寫了一本冊子,只是還有許多細節(jié),需要讓崔東山幫忙補充,相信過幾天就可以寄到這邊?!?/p>
黃庭點點頭,事到臨頭才知愁,千頭萬緒,都需要她親力親為,才知道想要當個稱職的山主,難度到底有多大。
陳平安拿起桌上一本賬簿,隨手翻閱開來,隨口問道:“黃庭,我還是之前那個說法,如果需要神仙錢,落魄山賬目上還趴著不少現(xiàn)成的谷雨錢,可以借錢給你,算利息的,不白借?!?/p>
按照姜尚真的估算,太平山想要恢復昔年巔峰氣象的三成,哪怕只是三成,填補千里山河天地靈氣的窟窿,就大概需要三四千顆谷雨錢。落魄山財庫一口氣拿出一千五百顆左右的谷雨錢,問題不大,幫忙太平山渡過眼前的燃眉之急,是
黃庭搖搖頭,指了指桌上那件咫尺物,笑道:“借錢就算了,錢好還,人情債難還,這件咫尺物里邊有些天材地寶,你先打開瞧瞧,過過眼,都是我從五彩天下四處搜刮而來的,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,我并不精通寶物鑒別一事,收不收,只看眼緣,如果早知道能夠這么早返回浩然天下,我就多拿些了,回頭來看,簡直就是白走了兩處遠古秘境,此事怪我自己。你下山時干脆帶上咫尺物,看著幫忙賣就是了,如今桐葉、寶瓶、扶搖三洲之地,反正都缺這個,緊俏貨嘛,陳山主又是出了名的山上朋友多,事后全部收益,九成歸我,一成歸你,如何?要是在商言商,分賬不是不可以商量,比如二成?反正如何殺豬,找冤大頭,我都不管,賣出去的價格越高,陳山主分成就多?!?/p>
陳平安也沒什么可矯情的,將那件咫尺物收入袖中,“那就說定,一成歸我。只管放心,我會幫忙開高價的。事成之后,歸還此物,九一分賬?!?/p>
于負山調侃道:“陳隱官這是打算殺熟?”
陳平安站起身,抖了抖袖子,將那張圈椅搬回原位,笑道:“我跟負山道友就很熟。”
于負山立即閉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