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也有些人,才是少年,就已經(jīng)不敢回頭看童年。
崔東山沉默片刻,轉(zhuǎn)過頭,滿臉委屈說道:“曹師弟,你還是發(fā)個誓吧,不然小師兄睡不著覺?!?/p>
不是信不過曹晴朗,而是崔東山信不過自家文脈的某些風氣啊。
曹晴朗微笑道:“崔師兄這么聊天就沒勁了啊?!?/p>
崔東山抬起一只手,朝天邊勾了勾手指,嘴上念叨著咚咚咚,轟隆隆。晴空萬里果真響起了陣陣雷鳴聲。
崔東山瞇眼看著那輪驕陽。
日懸中天,教人不敢長久直視。
據(jù)說因為太陽是無數(shù)人心的聚攏。
今日無事
陳平安與小陌漸次登高。
思鄉(xiāng)之情,無非是來自故鄉(xiāng)的人事物。那么老廚子一桌子總能讓人大飽口福的家常菜,總能讓外鄉(xiāng)游子的牽腸掛肚,落在實處。
山路臺階上邊,坐著朱斂,站著粉裙女童,老廚子揮了揮手,陳暖樹與回家的老爺和返山的小陌先生,遙遙施了個萬福。
身后山門那邊,仙尉幫忙朱衣童子畫押點卯,香火小人兒雙手叉腰,站在道士肩頭,看著山主大人的背影,默默念叨,山主大人的風采,真是高山仰止,山主大人的待人接物,如沐春風……朱衣童子感慨萬分,抬腳使勁踩了踩仙尉道長的肩膀,羨慕不已,嘴上說著仙尉仙尉,你時來運轉(zhuǎn)了,不曾想世間真有這般豪杰圣賢兼?zhèn)涞娜宋?,裴總舵主果然以誠待人,仙尉,你要發(fā)啊。
陳平安以心聲問道:“像你和白景這樣的道行,看得到朱斂覆蓋臉皮之下的真面容嗎?”
早先陳平安誤以為朱斂親手制作的“臉皮”,只是藕花福地的一門江湖技藝,后來陳平安仔細研究朱斂贈送的幾張易容面皮,才知道朱斂是用上了某種類似山上符箓的手段,再輔以武夫真氣流轉(zhuǎn)不謝,如云霧盤桓在面門之上凝聚不散,竟然能夠一定程度上“遮蔽天機”,比起浩然山上的仙家障眼法,是截然不同的兩條道路,不能說手法更高明,但是更為隱蔽,比如陳平安在之前的玉璞境,就依舊不能勘破朱斂覆有兩層面皮下的“真相”,所以這次要好好跟朱斂請教請教。
這就意味著昔年那座藕花福地,只說純粹武夫涉足修仙一事,松籟國湖山派的俞真意,可能并非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人,比丁嬰、俞真意都要高出一個江湖輩分的朱斂才是。
小陌答道:“若是用心觀察,想來是可以的,只是朱先生不欲人見真實面容,想必是有些難言之隱的苦衷,小陌自然不好擅自窺探。至于白景有無擅自看相望氣,因此冒犯到朱先生,小陌暫時不知?!?/p>
陳平安神色古怪,說道:“估計白景難得忍住心中好奇,沒有一探究竟?!?/p>
小陌疑惑道:“公子為何有此說?”
陳平安心情復雜道:“不聊這個,沒啥意思?!?/p>
說句不夸張的,放眼兩座天下,能夠讓陳平安“與之對敵”不由自主就要后退幾步的人,好像就只有當初揭了面皮以真相示人的朱斂。
要知道,在劍氣長城那邊,連同托月山大祖和文海周密在內(nèi)的蠻荒十四王座,都不曾讓陳平安后退半步,反而得寸進尺,持劍抬臂,劍指大妖。
等到陳平安和小陌走近了,朱斂站起身,笑道:“忙著準備晚飯,公子就回了?!?/p>
粉裙女童小聲問道:“老爺,米粒沒有一起回家么?”
陳平安笑道:“她跟掌律長命他們一同乘坐風鳶渡船回家,我是因為和梳水國宋前輩在老龍城就下船了,一起走了段山水路程,之后我就與宋前輩分別,抓緊趕路,反而先到這邊。稍等片刻,小陌,勞煩你去接一下右護法?”
如此讓陳平安孜孜不倦專精一事的,之前有撼山拳的六步走樁,如今就是這門寧姚一看就會、且能精通的劍光遁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