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上這把拂塵,屬于當(dāng)之無愧的山上仙兵重寶,紫色木柄,三千多根雪白絲線,銜一枚小金環(huán)以綴拂子。
陳平安打算將拂塵贈送給飛升城祖師堂。
銀鹿壯起膽子問道:“隱官大人,先前路過門外的修士,與我打了個照面,是什么來頭?”
陳平安換手挽拂塵,“叫陸尾,仙人境瓶頸的陰陽家,來自中土陸氏,算是我的半個老鄉(xiāng)。舊賬新賬一筆糊涂賬?!?/p>
銀鹿噤若寒蟬,當(dāng)然不是什么陸尾和中土陸氏的名頭,而是年輕隱官手上的那把拂塵,讓銀鹿越看越扎眼,難道那位被自家?guī)熥鹫f成是窮盡造化的太上祖師瓊甌,莫非也遭了毒手?
陳平安隨口問道:“你要是與中土陸氏為敵,會怎么做?”
盡整些虛頭巴腦的,銀鹿覺得光是跟這個年輕隱官閑聊,就老費勁了,只是他都這么問了,銀鹿只得認(rèn)真思考這種混賬問題,思量片刻,試探性說道:“我就算在仙簪城,也對中土陸氏久聞大名,跟他們不對付,豈不是等于跟一位十四境大修士為敵?換成我,就找個地方躲起來,必須得是那種能跟陸氏掰手腕的大靠山,若是那種死仇,被陸氏追殺,我就去十萬大山,與桃亭前輩為伍,好歹能夠留下一條性命。當(dāng)然,隱官大人是無所謂的,換成陸氏頭疼才對?!?/p>
陳平安不置可否,說道:“你別跟著了,自己散步去落魄山的前山,記得別離開山門太遠,否則后果自負(fù)?!?/p>
銀鹿哪敢自己隨便亂逛,畢竟是陳平安的道場所在,別說擔(dān)心一句話說錯了,銀鹿都要擔(dān)心自己離開陳平安身邊之后,走在去前山的路上,興許一個眼神,一個臉色,不討誰的喜了,不遂誰的心意了,就會被當(dāng)場打殺。銀鹿思來想去,小心起見,還是待在陳平安身邊比較穩(wěn)妥,只是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,畢竟在仙簪城,都是別人拍他的馬屁,哪里需要他這個具體管事的副城主審時度勢,字斟句酌?
陳平安說道:“入鄉(xiāng)隨俗,客隨主便,這點道理都不懂?”
銀鹿心中悲苦萬分,陳平安你要這么說,我可就沒話說了。
你去仙簪城,咋個就不講一講客隨主便呢?
這一路走來,涼亭座座,光是亭子的名稱,就讓銀鹿大開眼界。
翼然,高坐,云中,月滿,虛心,雨下,八風(fēng)……
名字最長的,是一座“長生長樂放眼看青山同不老”亭,名字最短的,更有意思,“亭”亭。
視線中出現(xiàn)一棟宅子,白墻黑瓦掩映在竿竿綠竹中,陳平安收起拂塵,說道:“去吧。”
銀鹿只得打了個稽首,“謹(jǐn)遵隱官法旨。”
落魄山的后山這邊,有一對年紀(jì)輕輕的曹氏子弟在此修行和習(xí)武。
大門敞開,少女正在院內(nèi)演武場走樁練拳,陳平安還是站在門口,輕輕屈指敲門,少女走完一趟拳樁,瞧見那位山主,她顯然還是很緊張。
這是雙方第三次見面。
第一次是她陪著自家公子去竹樓那邊覲見陳山主,其實沒聊幾句。
上次是陳山主親臨此地,甚至還為曹鴦教拳一場,切磋過后,曹鴦輸?shù)眯姆诜?,事后反?fù)琢磨,讓少女武夫受益匪淺。
就在曹鴦手足無措的時候,曹蔭快步走出書房,下了臺階,作揖道:“陳先生。”
陳平安笑道:“鳳生,聽說梧桐躋身五境了,就來這邊給道個賀,不會久留,稍坐片刻就走,不打攪你們的修行?!?/p>
眼前少年,是上柱國曹氏偏房子弟,名蔭字鳳生,更是一位觀海境瓶頸的劍修,絕對當(dāng)?shù)闷鹕倌晏觳乓徽f。
也就是曹氏不愿少年成名太早,否則曹蔭早就揚名大驪了。至于小名梧桐的曹鴦,少女剛剛躋身五境。既歸功于陳山主的親自教拳,也要由衷感謝朱先生這段時日的經(jīng)常來此喂拳。尤其是陳山主上次在演武場,一口氣給曹鴦演練了四十多個樁架、拳招,簡直就像給曹鴦打開了一扇嶄新武道天地的大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