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這才伸手接過那頁紙張,說道:“肯定不會讓范山君為難。要說事情有大有小,卻總是有商有量的,將來他們一趟大驪京城之行,說不定還能跟我們大驪額外談成許多互利互惠的山上買賣。所以有請范山君把我們大驪的誠意帶到南岳地界,免得誤會叢生,橫生枝節(jié),導致無事變有事,好事變壞事?!?/p>
范峻茂板著臉點點頭。
今天你是東道主,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,就先由著你官威重,但是等著,以后你陳平安再去梓桐山或是采芝山,不吃幾個閉門羹,老娘就跟你姓!
“范山君是不是漏掉了幾個名字?”
陳平安低著頭看著上邊的名單,抬起頭,輕輕晃動手中紙張,笑道:“分量太輕了些?!?/p>
都是些小魚小蝦,名單之上,國力最為雄厚的的一個龍泓王朝,可能就只是跟黃庭國的底蘊相差無幾。
最大的一座仙府,風角山,也才是一位元嬰境的掌門山主,戰(zhàn)時不見風角派仙師的任何蹤跡,整個門派都神隱一般,戰(zhàn)后重歸故地,風光無限,除了恢復祖師堂神主之外,還用極低價格一口氣將淪為無主之地的七八處風水寶地,一并收入囊中,如今祖師堂成員,不提山上客卿身份,光是擁有國師、護國真人、皇室首席供奉頭銜的仙師,就有五六個之多,穩(wěn)坐釣魚臺,大肆斂財,占盡好處,賺了個盆滿缽盈。
如果陳平安沒記錯的話,最近就有一樁與風角山有關的山上風波,鬧得沸沸揚揚,緣于一個門派舊址被風角山給鳩占鵲巢了,就去找本國新帝求個公道,結果一場由皇帝本該秉公決斷的議事,從新任護國真人,到首席、次席供奉,全是風角山的仙師。
果不其然,那位皇帝陛下在這中間就只能是搗漿糊,當和事佬,一邊說著息事寧人,和氣生財,莫要給外人看笑話,一邊偏袒風角山,那個滿腔憤懣的金丹境掌門,當場就揚言要帶著所有譜牒修士,搬遷到大瀆以北,投靠大驪宋氏。朝廷根本沒理會,不上心,皇帝就只是說了幾句輕飄飄的客氣話,明擺著是都懶得挽留了,想走就走好了,今日不同往日,如今朝廷根本不差你一個道場破碎大半、法脈青黃不接的小門小派。
父慈子孝,上梁正則下梁直。父不慈子就難孝,上梁不正則下梁歪,這就是常理。
原濁者流不清,行不信者名必耗。故而才需要正本清源,本立則道生,海晏河清。
自己都給了一份名單,陳平安竟然還不知足,這不是得寸進尺是什么。
范峻茂已經打定主意,堅決不增添剩余幾個名字,與此同時,以后再不參加任何一場大驪京城議事,她冷笑道:“除了各國朝廷和山上門派,在這件事上,陳國師別忘了還有那些豪強門閥,都覺得大驪宋氏在這件事上寸步不讓,是在咄咄逼人,不占理的,尤其是官府和私人書院里邊,義憤填膺的讀書人,嚷著要跟觀湖書院討要個說法,更是茫茫多,其中不少享譽朝野文壇的士子,要讓書院出面邀請你們某位禮部官員,好與大驪朝廷當面對質?!?/p>
既然咱們倆都這么喜歡攬事,我范峻茂大不了就當背了個鍋,頭疼過后,現在就輪到你陳平安和大驪王朝為難了。
禮部尚書趙端瑾面無表情。
當面對峙?你們這些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家伙,是點名要求大驪陪都洛京的新任禮部尚書魏禮出面,跟你們吵幾句,還是覺得官位不夠分量,要求我這位大驪京城的禮部尚書親自走一趟觀湖書院?
“都理解?!?/p>
陳平安將那張紙輕輕折疊起來,收入袖中,點頭笑道:“不接受?!?/p>
老尚書沈沉在陳平安落座后,就再沒有打盹,老人雙手扶住拐杖,一直笑瞇瞇的。
這話我愛聽。
心情舒暢,老尚書嘴上所說卻是另外一番言辭,笑呵呵道:“眾口鑠金,積毀銷骨,人言可畏吶,可別打官司打到觀湖書院去,再一個不小心,說不定都會驚動中土文廟了,到時候如何是好?”
陳平安微笑道:“那就算他們找對人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