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徐雋是必須死上一次的,不死如何能夠以英靈姿態(tài),走上一條虛無縹緲的登天神道?!?/p>
“紫宮旗直,就有天子出。呵呵,天子。朝歌這個小姑娘,野心勃勃的同時,她還不至于太過人心不足,這是對的。”
小陌笑道:“論心計,還是如今修士更強?!?/p>
老觀主點頭道:“彎來繞去,人間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?!?/p>
“何謂‘道化’?”
難得遇到一個愿意與之痛快喝酒和隨意談天的舊友,有感而發(fā),老觀主來了一場自問自答。
“陳平安的祖宅之于泥瓶巷,就是一種道化。李-希圣所在家族府邸之于福祿街,亦然。一座落魄山之于驪珠洞天舊址,更是?!?/p>
“首先得不挪窩,不是簡單的水上浮油,一葉浮萍于洄水打旋兒,不是紅燭鎮(zhèn)那些連登岸都不被允許的賤籍船戶,而是如一顆釘子深深契入地理和心坎,帶著強烈的精氣神,能夠真正長久影響到一方水土的習(xí)俗人情和世道人心。但是這種道化,依舊是暫時的,淺顯的,并不牢固,雪上痕跡罷了?!?/p>
“三山九侯先生曾經(jīng)在陳平安祖宅隔壁屋子落腳,待了沒多久,齊靜春的舊學(xué)塾,開館蒙學(xué)約莫甲子光陰,青童天君所在楊家藥鋪的后院,待了一萬年,等到人去樓空,就成過眼云煙了,只是殘存著些藕斷絲連的‘心與事’脈絡(luò),皆算不得道化?!?/p>
老觀主抖了抖袖子,伸出一根手指,在空中畫了一個圓,“更重要的,是并未形成一座關(guān)起門來循環(huán)有序的小天地?!?/p>
“當(dāng)然這是他們有意為之,非不能,實不愿。如我在東海觀道觀一般,在大泉蜃景城故意留了一個井口,沒有真正關(guān)門。”
“知道為何至圣先師為何打不過道祖嗎?就在于浩然天下哪怕獨尊儒術(shù),卻還是有著諸子百家?!?/p>
“對至圣先師而言,每一家學(xué)問,都是一份負(fù)累。一樹之外百花開,風(fēng)景絢爛,主人就得付出每天瞧見一庭院好風(fēng)景的代價?!?/p>
劍氣長城的刑官豪素,就曾以本命飛劍之一的“嬋娟”,道化皓彩,以此扯斷明月與蠻荒天下的大道牽引。
之后劍修豪素在此居住一段時日,就是為了抹掉那份“道痕”,免得青冥天下的大修士來此觀道,憑此脈絡(luò),推衍出一把本命飛劍的更多真相,早早研究出一種壓勝舉措,這會讓豪素與人問劍之時,早早失去先手優(yōu)勢。山巔練氣士,除了極個別,都很樂意手握幾種專門針對劍修的殺手锏手段。
老觀主一揮袖子,呈現(xiàn)出一幅幅蠻荒各地的山水畫卷,“至于這種路過,別看當(dāng)下變化很大,其實當(dāng)?shù)厝缛耸軅芸炀蜁杂?,逐漸消弭影響?!?/p>
是劍氣長城的那幾個劍修,做客蠻荒,一路走走停停,走過的十個地方。
宗門白花城,古戰(zhàn)場遺址龍泓,大岳青山,云紋王朝玉版城,春澗山,仙簪城,酒泉宗,曳落河,托月山,明月皓彩。
當(dāng)年在北俱蘆洲那處秘境內(nèi),做客浩然的玄都觀的“孫道長”,曾經(jīng)為陳道友傳授過一個類似的道理。
在那之前,陳平安就曾思考一個問題。
不是那種淺嘗輒止,而是嘗試著追本溯源。
在蒼筠湖地界的水神祠廟,陳平安與杜俞偶遇,混熟了之后,就曾詢問后者一個關(guān)于大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“困局”。
只說前不久,暫時名不見經(jīng)傳的柳蓑,在青鸞國書房內(nèi),他見到陳平安之后的那番說辭,無非是想要證明自己“來過人間”。
老觀主轉(zhuǎn)頭問道:“王原箓,為師且問你一問,足足一萬年,歲月夠久了吧,為何在這期間,人間聰明人多如牛毛,英才豪杰無數(shù),成就十五境大道的,就依舊只有之前三人而已?難道只是多出一個一,就那么難?”
退回原位蹲著的王原箓,看似雙手插袖,實則在袖內(nèi)仔細(xì)研究那件見面禮,肯定是法寶品秩起步,半仙兵都不是沒有可能?
要不是送禮的小陌前輩還沒走,以王原箓的一貫行事風(fēng)格,就跟得了一塊金子似的,非要咬上一口,看看有無牙印來確定真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