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大箱子的衣裙呢,她每天挑著穿,其實也愁人。
雖然此地是出了名的“鬧鬼兇宅”,但是不比京城別處,就連近在咫尺的縣城隍爺都不會管她,只因為上任京師都城隍廟的文判官,曾經(jīng)統(tǒng)轄諸司之首陰陽司在內(nèi)的其中六司,官大著呢,與她卻是舊識,因為有了這么一層關(guān)系在,她雖是鬼物,又守規(guī)矩,這么多年幾乎足不出戶,就沒誰管了。
那個擺攤算命的中年道士,依舊是每天風雨無阻的早出晚歸。
化名吳鏑,自稱真名陳見賢。無敵?陳劍仙?
反正就沒幾句真話,道行不高,本事不大,給自己取名的本事倒是不弱哩。
她轉(zhuǎn)頭望去,看著那個坐在臺階上刷牙漱口的家伙,隨口問道:“吳道長,你到底是什么境界?是不是傳說中的陸地神仙?既然是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,不如坦誠相待些?!?/p>
中年道士笑著搖頭道:“貧道修行資質(zhì)還湊合,說是‘尚可’不臉紅,不過確實不是書上記載的那種地仙?!?/p>
薛如意嗤笑道:“說好的出門在外誠字當頭呢?如果我沒記錯,這句話可是你的口頭禪。”
道士笑道:“又沒騙人,只是薛姑娘不信,貧道又能如何,這可比從別人口袋里掙錢難多了?!?/p>
薛如意笑問道:“都是四十幾歲的人了,還不是中五境神仙,資質(zhì)當真能算‘尚可’?”
記得先前詢問此人是如何成為練氣士的,結(jié)果對方來了一句聽著挺有仙氣的“大言”。
年少曾學登山法。
她今夜之所以會這么廢話幾句,是因為不曾想真被這個騙子道士給說中了,今年春分日,京師地界天無雨,土膏地氣異常溫暖。
而且道士當時還說了一句神神道道的,說今年清明這一天,有可能會打雷,動靜較大,讓她別多想。
在那之后,道士還抖摟了一手“句讀”學問,確實讓她刮目相看。
上次洪判官跟紀姑娘一起登門,或者說“串門”,張貼在門上的彩繪門神金光一閃,當時洪判官沒有身穿官府,而是儒雅文士裝束,作為扈從和下屬的紀小蘋,女子英武,身披金甲,背一把七星銅錢形制的法劍。她已經(jīng)職掌京師城隍廟陰陽司三百年。
他們稱呼宮娥出身的女鬼為如意娘。自然緣于一樁過去便過去了的老舊掌故了。
果然如他們所說,院試案首,春闈的會元頭銜,再之后除了馬徹是狀元,其余榜眼、探花和二甲傳臚,都是早就內(nèi)定的人選。
一國文運權(quán)衡,完全視若兒戲。
京師城隍廟的那尊武判官參與其中。按照紀小蘋的解釋,那位與洪老爺一般位高權(quán)重的城隍廟武判官,對方自有理由證明自己不是徇私枉法。事實上,不算那位武判官胡來,因為確實是鉆了陰冥律例的空子。
若有一些心術(shù)不正的高人幫忙謀劃,確是可以在祖蔭陰德和陽間善舉上邊動手腳的。
關(guān)鍵是京師城隍廟的二十四司,其中本該歸洪判官直接管轄的文運司,都轉(zhuǎn)去投靠武判官,算是同氣連枝了。
雖然她早就知道內(nèi)幕了,可真的事到臨頭,薛如意還是氣不過,那幾天,氣得她牙癢癢,沒事就挑刺,罵那道士幾句,拿他當出氣筒了。
所幸那個道士也不惱,只是某次碎碎念,嘀嘀咕咕,說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,理解理解。不巧就被薛如意聽見了,差點就是一腳踹過去。
今夜又聽著薛如意的唉聲嘆氣。
“薛姑娘,老話總說一個人少嘆氣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