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彎來繞去的魔教總壇,與印象中的戒備森嚴、白骨累累、哀嚎遍地……都不沾邊,一路山清水秀,亭臺閣樓,多是鶯鶯燕燕的漂亮女子,當初少年都誤以為自己走入一處仙境脂粉堆。等到少年瞧見那位“師公”,更是別扭,只見對方既不是鶴發(fā)童顏的老人,也不是身材魁梧的男子,更像個出身優(yōu)越的世家子弟,而且比那些先前路上瞧見的女子更……好看。
年輕男子,頭別一枚金簪,穿著一件寬松的雪白長袍,脫了靴子,盤腿坐在一張不知道從哪里搬來的龍椅之上。
看著那個站在門口跪地磕頭的拘謹少年。
陸臺笑瞇瞇問道:“少年郎,長得跟一塊黑炭似的,不錯不錯,這就很討喜了。我問你一個問題,要是答錯了,我就讓陶斜陽把你的腦袋擰下來,答得還湊合,就別喊師公了,不過好歹能夠全須全尾,從哪里來走哪里去,答得好,我就傳你幾手你師父都要流哈喇子的絕學,七境武夫,指日可待。”
“你覺得一個人行走江湖,要秉持個什么宗旨?”
少年早就被嚇傻了。
陶斜陽咳嗽一聲,以此提醒跪地不起的少年,教主問你話呢。
少年這才回過神,顫聲道:“活下去?!?/p>
陸臺揉著下巴,“勉勉強強,湊合吧?!?/p>
“記住了,行走江湖,以誠待人?!?/p>
“記住了?”
黝黑少年牙齒打顫,“回稟教主大人,記下了?!?/p>
他抬了抬下巴,一位捧匣侍女,從袖中摸出一本武學秘籍,隨手丟給門口的少年。
正是有了這部刀譜,烏江才可以武藝精進,功力暴漲。當然師父拿去抄錄了一部。
烏江使用聚音成線的手段,小心翼翼問道:“敢問上仙名諱。”
陳平安以心聲笑道:“我說自己是陳平安,你又不信,隨便換個說法,你就信了?”
烏江小聲嘀咕道:“這種事情,怎么敢信?!?/p>
同樣是在南苑國京城,丁嬰做掉了朱斂,你又做掉了丁嬰。
據(jù)說還曾讓御劍飛行的俞真意都不敢入城。
尤其是烏江-曾經(jīng)從師父那邊聽說一個駭人消息,師公與那位姓陳的劍仙是摯友,有過命的交情,曾經(jīng)一起走過外界的江湖。
陳平安拋過去一壺酒水,問道:“烏江,你對如今世道是什么觀感?”
烏江這次沒有矯情,伸手接住了酒壺,揭了泥封,使勁嗅了嗅,好酒!尚未開喝,年輕人就有幾分醺醺然了。
烏江仰頭灌了一大口所謂的仙家酒釀,一口下肚,整個人竅穴宛如久旱逢甘霖一般,酒氣在體內(nèi)蒸騰,牽動氣血,一路經(jīng)脈隨之震顫如響金石聲,烏江頓時打了個激靈,滿臉漲紅,悶哼一聲,感嘆道:“難怪人人要當神仙?!?/p>
消化掉那股子酒勁,烏江回過神,宛如重回少年時,第一次覲見教主陸臺,小心翼翼斟酌一番,沉聲道:“現(xiàn)在的世道,多是古怪神異,處處是不可能變得可能,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,都美夢成真了。學武練拳的,有希望超過那些曾經(jīng)看似無敵的傳奇人物,再不用熬到七老八十,年輕如鐘倩,就已經(jīng)是種秋、程元山那樣的大宗師了,修習仙法的,更是都可以想著長生了,好像一夜之間,天下所有名山大川就都有了主人,各國境內(nèi)都是祭祀,當官的忙著修建祠廟,老百姓燒香的時候特別虔誠……”
說到這里,烏江抬頭看天,神色復雜道:“曾經(jīng)碰到一個誤打誤撞半路修行仙法的朋友,說這是天公作美?!?/p>
晃了晃腦袋,又悶了一口酒,這次不敢多喝,烏江望向水光淋漓的秋氣湖,喃喃道:“只是神仙涌現(xiàn),鬼魅叢生,我這種有武藝傍身的,會覺得是好事,老百姓可能就不會覺得如何有趣了,更多還是心慌吧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