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道之人,被人斬卻頭頂天宮三花、以外力強(qiáng)行退散功德的滋味,可不好受,逼得陳平安不得不來一手我斬我,才能脫困,確實(shí)需要養(yǎng)神片刻。所幸被斬之物,肥水不流外人田,反正還是流散在這籠中雀內(nèi),遲早都可以收回來。
一定要給個水準(zhǔn)評估,大致相當(dāng)于挨了十一境武夫的半拳吧。
馬苦玄想要幫那周密拖延時間,好打破這座天地屏障,陳平安也需要更換一口純粹真氣,暗中臨時更換某些布局,各取所需。
這場暫時誰都不清楚對方底細(xì)的廝殺,雙方皆是一步都不能走錯。
誰都想做掉對方,馬苦玄不愿走條神道,陳平安當(dāng)然不接受跌境。
但是雙方都有一種直覺,某個時刻,只需一下,就可以決定生死。
或是馬苦玄的某種神通,或是陳平安的某拳或是某劍。
周密說道:“如此說來,他至少擁有兩把本命飛劍,一起天地,搭建框架,設(shè)定邊界,請君入甕,東道主請喝罰酒還是敬酒,就看心情了。一起萬物,依托于一條金精銅錢造就而出的光陰長河,任由他在兩岸自由布置,兩把飛劍兩種神通,搭配起來,可謂天衣無縫,相當(dāng)于三教圣人隨身攜帶了一座原本無法遷徙的坐鎮(zhèn)道場。兩相比較,稍遜一籌的,是無法提升一個境界,優(yōu)勢是往古來今,四方上下,都在此境中?!?/p>
馬苦玄大感棘手,皺眉道:“就不能是一把本命飛劍擁有數(shù)種神通?”
周密會心笑道:“忘記那鄒子評定的數(shù)座天下年輕十人了?你就不奇怪,為何只有那個橫空出世的山澤野修,劍修劉材,被鄒子故意點(diǎn)破其兩把飛劍的名字、根腳?甚至連劉材擁有的那兩枚養(yǎng)劍葫都一并道破?分明是鄒子意有所指,宛如一封書信,昭告天下,就不必將書信交到某人手上了。劉觀還是唯一一個以金丹境登榜的天才,反觀墊底的末代隱官‘陳十一’,當(dāng)時還是靠著同時是元嬰境劍修和御風(fēng)境武夫,才得以躋身此列。如果我沒有猜錯,養(yǎng)劍葫‘心事’中溫養(yǎng)的飛劍‘碧落’,一劍倏忽間,上窮碧落,想必刻意針對的,就是陳劍仙這把……”
周密抬起手,一卷袖子,“這座廣袤天地了。任你天高地闊,陰陽契合,大道在此循環(huán)有序。劍修可以一劍破萬法,劉觀更是能夠一劍破萬劍,上窮碧落下黃泉,牢籠屏障都成了虛妄。”
“道祖又一枚養(yǎng)劍葫‘立即’,劉材憑此煉劍‘白駒’,恰好壓勝這座天地間的那條光陰長河??傊褪莾蓜酥苾蓜?,剛好苦手至極?!?/p>
陳平安撫掌笑道:“厲害厲害。雖然是個假的,離著下一等真跡還有些距離,已經(jīng)不算太過拙劣了?!?/p>
馬苦玄說道:“別忘了你是墊底的那個,還能這么開心?!?/p>
陳平安笑道:“我是數(shù)座天下年輕十人的墊底,那你作為寶瓶洲年輕十人的榜首,你開心不開心?”
馬苦玄扯了扯嘴角。
陳平安說道:“難道是鄒子排定榜單的時候,私底下跟你打過招呼,你覺得寧做雞頭不做鳳尾,就把墊底位置讓給我了?”
馬苦玄伸手揉了揉臉頰,咧嘴笑道:“有你哭的時候。”
陳平安笑呵呵道:“馬苦玄,你有個從娘胎帶來的臭毛病,就是見不得別人好,什么都想要壓人一頭。再就是你只做那種你覺得可以做好的事情??嘈?,這樣不好,得改,當(dāng)然前提是你還有機(jī)會,去改過自新?!?/p>
馬苦玄被一句“苦玄啊”惡心得不輕。
周密卻是看了眼雪地里的那抹鮮紅。
馬苦玄譏笑道:“老秀才的死對頭,說過好為人師是人之大患。我聽說你講道理不過癮,干脆跑去村野當(dāng)了個教書先生?”
陳平安說道:“我倒是覺得人之大患有二,除卻圣人教誨的好為人師,還有一患,就是恥于為人弟子?!?/p>
馬苦玄一時語噎。
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。